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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傻子

六月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剛剛還夕陽西下無限好呢,天色一暗下來,西邊一道鋥光瓦亮的閃電從厚厚的雲層裏劈了下來。

崔寶綾眼睜睜地看著麥田裏的那棵老樹被劈了個四分五裂、外焦裏嫩,“噗嗤嗤”冒起火花來。

好在隨著可怖的雷鳴聲逼近,豆大的雨點便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那火苗很快就化作了一縷青煙。

崔寶綾的臉上被雨點砸得生疼,不得不冒雨跑回了堂前。

福嬸兒的媳婦王氏手裏抓了把瓜子,靠在堂前的柱子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磕著,那瓜子皮配合著她的唾沫星子吐了一地。

“我看他們明天是不會來接你了,啊呸!”王氏又吐了一口,閑閑地說道,“這雨啊,忒大!沒聽淮西已經下了倆月的雨了麼?大水一過,一間整房沒剩下。”

崔寶綾瞟了她一眼,撇撇嘴,老神在在地說道:“這雨啊,頂多落到半夜。明兒,他們還得來接我。”

說罷,她也不再理會那王氏,一路蹦蹦跳跳地跑回自個兒屋子去了。

崔寶綾在這京郊外的莊子裏待了九年零三個月二十二天,明兒要來接她回去的是她的家裏人。說是家裏人,其實也不大熟,不過占著一個姓兒而已,可有可無。

她那忘性大的老爹表麵上是個侯爺,其實是個狠人!到目前為止,他連娶了四個妻子,那是娶一個克一個,一連克死了仨,可憐她親娘就是那倒黴的老三。

所謂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待那老四上位,她六歲那年便被後娘尋了個由頭,給送來了這莊子裏“養病”。

如果“養病”是騙她這個小孩子的話,那麼說她的八字與老夫人相克,不宜同住侯府一個屋簷下,可能就更正式一點。

崔寶綾回到房裏,見她的奶娘沈媽媽和四平、八穩兩個丫頭正在給她收拾行李,便甩了甩手,慢悠悠地晃了過去:“媽媽,侯府會嫌棄咱們這些‘破爛’的吧?指不定擱馬車上都會嫌髒了他們的坐墊兒呢。”

沈媽媽一邊忙碌地轉悠著,一邊抽空回道:“不管,那也要帶上,那府上不定是個什麼光景呢!若那薛氏要克扣你的份例,這些東西就能派上大用場。”

“那薛氏有那麼蠢麼?”崔寶綾插了腰,又抬手指著自己的臉,“您看我有那麼蠢麼?”

“薛氏蠢不蠢我不知道,姑娘麼……”沈媽媽特特停下了手裏的活計,轉頭問起兩個丫頭來,“有個詞兒,說人很聰明的,叫什麼?”

“冰雪聰明?”

“不對,就是……看上去很蠢的那種,其實很聰明。”

“大智若愚?”

“反過來。”

“大……大愚若智?”

“對嘍,”沈媽媽讚歎一聲,繼續手上的活兒,很有興致地絮叨起來,“咱們家姑娘啊,乍一眼看上去是個挺大智若愚的人,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實際上啊,她就是愚,沒別的毛病。”

四平和八穩捂了嘴,偷偷樂起來。

崔寶綾撇撇嘴,走過去跟著她們一塊兒收拾:“我舅舅升了大官兒,而且這回是衣錦還鄉,他們怎麼著也得對我好點兒吧?”

沈媽媽不以為然:“舅老爺是武將,那是常年戍邊的活計,他能在京裏待多久?別到時候舅老爺一走,您又得被送回來。”

“哎,其實送回來也挺好的,反正那侯府裏我也待不慣。”哪裏有這裏自由?崔寶綾知道她的奶媽媽不愛聽這樣的話,便隻敢輕聲嘀咕。

沈媽媽耳不聾眼不花的,哪兒能被她這樣糊弄過去,當即便又教導開了:“姑娘這話可不對啊。以前你年紀小,那侯府裏烏煙瘴氣的,咱們搬出來圖個清靜,倒也沒什麼。可如今,姑娘大了,又是正經的嫡小姐,一直待在這莊子裏算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