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姐姐和姐夫真的會見麵嗎?” “會。”父親的眼中有著強大的信心,“他們一定會見麵,他們一定會堅守著對彼此的信念,”說著父親便常常苦笑,“如果連他們都會變,那我是真不相信這世上還能有‘永恒’二字了。” “希望如此吧,二十年啊,更何況還有孟婆湯。”每說一次,母親眼中的愁色就多一分。就這樣,母親期盼著,父親堅信著,在金小情十歲的這年,元宵來臨了。他們一家三口幾個月前就搬來了火雲鎮,見到了同樣提前到達的諸葛流雲夫婦,他們的神情和金小情的父母是一樣的,後來,當他們四人得知三生廟的高僧推算,今年元宵,也就是今天,三生廟的彼岸花將會開放之時,母親和流雲叔叔幾乎手舞足蹈了起來。 “蒼天有眼,蒼天有眼。”父親喃喃地祝禱著。 “三生石畔,緣定三生,彼岸花開,勿失信約。”紅葉阿姨熱淚盈眶,“七夜,小倩,你們終於等到了……” 這樣的情形讓向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金小情也感到了些許緊張——流雲夫婦雲遊四海,但也經常來青琴山莊做客,撇開流雲叔叔那樣的性格不談,能讓紅葉阿姨都如此激動的事情,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了。 “情兒!你好了沒?”母親不耐煩地催促著。 “好了。”金小情轉身拿起床邊的雪琴。雪琴,如冰如雪,晶瑩剔透,琴音有著難以想像的魔力,是青琴山莊的至寶。如今,雪琴到了金小情的手裏,雖然她隻有十歲,可她卻是青琴山莊唯一的小姐。當然,她彈不出韻律來,連母親亦是不能,傳說能彈奏出這把雪琴的人是母親的姐姐,卻已香消玉隕了二十載。骨灰都朽了吧。金如海夫婦對金小情無法彈奏雪琴的事也未曾放在心上,畢竟她還是個孩子,如果真能彈奏,那才是有些問題了。金小情自己也不如何在意,她在意的是綁在雪琴上的琴穗,如流蘇,如錦緞,摸上去溫軟順滑,帶著淡淡的心安。父親說這琴穗原本是一柄絕世神劍的劍芒,劍已毀,持劍者也死了,劍芒卻還在,它代表著一種承諾,一種守護。劍芒的主人是母親的姐夫。母親說,今天就是她姐姐和姐夫見麵的大日子了。可他們不是死了嗎?金小情又多了件不明白的事。她對自己笑了笑,轉身,打開門。 三、錯 華燈初上,三生廟內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金小情托著腮幫坐在三生廟的門檻之上,眼看著夜色不斷迫近,父親母親和流雲叔叔的臉色隨著光線的陰沉而一層暗過一層。三生廟內熙熙攘攘,卻不見熟悉的身影。三生石畔人頭湧湧,卻不見彼岸花怒放。流雲叔叔從人堆的外麵擠到人群中央,圍著幾乎被簽文淹沒的三生石轉了一圈,又擠了出來。正月的天氣,他出了一身的汗。 “沒有。”流雲叔叔衝父母和紅葉阿姨直搖頭,“沒看見七夜和小倩,三生石的周圍圍了一圈柵欄,石邊長出了幾叢紅色的花骨朵,也不知是否他們口中的彼岸花,但看情形,今晚未必能開得了。” 然後便是長時間的沉默。母親低垂著頭,恐怕要出聲哭泣。金小情轉身看去,人群的縫隙之中隱隱露出幾朵柔嫩的幼苗,紅色,很美,隻是就那麼一瞬間,便被前來乞求好姻緣的善男信女們給淹沒了。那就是彼岸花麼?和傳說中妖豔奪目的花兒很不一樣啊。今晚,彼岸花會開嗎?看著暗暗祈禱的大人們,金小情的心中也有了些期待。 “快看!”紅葉阿姨忽然驚呼,她的手發顫地指著廟門外,連聲音都抖了。怎麼了?金小情順著紅葉的目光看去,一排賣字畫的小攤,從元宵集市開始便一個接一個地出現在了三生廟的門口。小攤上掛著一幅又一幅的畫卷,全是彼岸花,一朵,一束,一叢,含苞待放,蓬勃怒放,乍然綻放,眩得眼前一片紅暈。紅暈之中卻有一點綠。翠竹,墨菊,白蘭,青梅。四君子。金小情用力搖了搖頭,視線清晰了些。掛滿了彼岸花的字畫小攤之間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與眾不同的攤位,身著一襲白色長衫的畫者安然坐於鬧市之中,寥寥幾筆,一個鮮活的事物躍然紙上。他起身將畫掛上,坐下,繼續調色,揮筆。喧嘩的集市,湧動的人群,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與他無關。 “七夜。”流雲叔叔顫聲道,“他竟一點都沒變。” 七夜?他就是七夜麼?這麼說,大人們等的人已經來了一個。金小情再次朝“七夜”望去,望著他的不是隻有她,還有許多臉頰暈紅的妙齡少女,可他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兒,專注地畫著,寫著,如同在忘川之畔的彼岸,清冷遙遠,還有絲絲縷縷的不真切,卻總讓人心安。七夜…… 金小情默念著這兩個字,心想著不知道另外一個人何時才會到來。 “那是誰?”母親清脆的聲音落在了金小情的耳畔,她再次朝“七夜”望去,已經望不到那張俊美的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襲背影。一個男人坐在了“七夜”的對麵。陌生的男人。 “公子有何賜教?”“七夜”的聲音好聽極了,卻沒有波瀾,金小情猜測“七夜”仍在畫他的畫,並曾不抬頭。 “自然是請你幫我畫幅畫。”陌生男人的聲音一樣好聽,年紀不大,卻低沉纖細了些,金小情突然想,也許這也是一個很俊秀的男子。 “好熟的聲音。”開口的是父親,兩條濃眉鎖了起來。金小情沒有注意,她專心傾聽著“七夜”和那名陌生男子的對話。 “公子想要我畫什麼?” “一個人。” “什麼人?” “女人,撫琴的女人。” “好!”金小情猜測“七夜”可能要提筆了。 “且慢!”陌生男子阻止了他,“這個女人的長相,我來說,你依言畫……” “請說。”“七夜”一直不曾表達過異議。 “體態婀娜,粉裙及地,美目盼兮,巧笑嫣然,纖手如玉,秀發如瀑……” 一個又一個美妙的詞彙讓金小情驚豔,身後的大人們卻交頭接耳,驚疑不定—— 是他嗎?長得不象啊。轉世?子嗣?還是……易容? “易容?”金小情意外地轉身,“爹,娘,你們有認得會易容的朋友麼——”本是一個問句,疑問的語氣卻沒了下文。 “情兒,怎麼了?”流雲叔叔的手撫摸著金小情的頭發。 “體態婀娜,粉裙及地,美目盼兮,巧笑嫣然,纖手如玉,秀發如瀑……”金小情有些吃驚地伸出手臂,“你們看,畫裏的人兒從廟裏走出來了。” 廟內迎麵而來的是一個少女,眼角眉梢,笑意盈盈,她手中攥著一張簽紙,想是剛在三生石畔許下了一個心願。 “娘,好像你。”金小情的吃驚轉為驚歎,母親若能年輕二十歲,必然與這名少女形同孿生。抬眼望,母親早已眼角溼潤,輕輕呼喚,“姐姐。” 姐姐?這麼說,她就是今晚所等的第二個人?少女自然不會料到母親是在叫她,輕巧地從眾人身邊擦肩而過,連帶著紅葉阿姨那一聲“小倩”也如春風拂麵,了無蹤跡了。她是小倩麼?少女不曾回頭,更無意停留,片晌之後便走到了“七夜”的畫攤邊。金小情明顯感覺到了眾人呼吸的急促,似乎在期盼著什麼,大家都緊張到了極點。陌生的男子仍坐在“七夜”的麵前,似在等他的畫,卻也橫擋在了“七夜”和少女之間。 “該死的,快站起來啊!”流雲叔叔竟忍不住罵了粗口,上前就想把那名男子拉開。卻來不及了。湧動的人潮已經將少女擠出了“七夜”的視線範圍。難道,就這樣錯過了…… 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