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不知道這個。白塔倒了,那麼多人痛苦地死掉,我好害怕,而你……而你為什麼一點都不害怕呢?”
他微微一怔,他想……他終是忘了做出眷戀人世的姿態。
“然後泰熙國的大軍來了,”她在他懷裏擦掉了眼淚,“他們說來抓你,那隻是一個借口是不是?
他們想要阿迦城的黃金,對不對?我們在作戰的時候你不參加,你根本不害怕被抓走,你什麼也沒有阻止,就那樣看著。姬九,有太多太多人死了,一路走來路的屍體,他們做錯過什麼呢?他們甚至連泰熙國在哪裏都不知道,他們既不認識你也不認識我,可是為什麼他們會死?太多人死了,我必須保護阿迦城,成千上萬的人命,姬九……那麼多人死,看在你眼裏,你不傷心嗎?你不害怕嗎?這種時候,我的相信和不相信無關緊要——”她含著眼淚,“事實——就是事實——我一點也不想相信你就是惡魔,但我的相信推不倒真相。老祭司為你打開水晶球,你去了敵人的營帳,你和敵人的首領是朋友,你接受了他的金匕首——我不能——不能讓你再危害娑的城邦!”
“傻丫頭。”他摸了摸她的頭,“如果有很長的以後,你會……變得很了不起。”
零公主握著那金匕首,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呆呆地坐在雲墒身前,淚流滿麵。
雲墒抬目望去,身邊百多人的巫師、巫女和獵人等都慢慢地站了起來,原來誰也沒有睡,一百多人的曰光都充滿了憤怒和仇恨,那驚詫、失望、憤怒、仇恨和恐懼交結在—起,宛若森林中狩獵的群狼,每一雙眼睛都閃爍著異類的光。
再停留片刻,他就會被這些人的仇恨撕碎,雲墒飛快地看了娑一眼,她還坐在那裏,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一切早已揭破,她的眼裏沒有恨,也沒有歡喜或溫柔,隻餘一抹淡淡的無奈。
一瞬間心頭痛了,他毀了她的城,愛不了她所愛,守不了她所守,隻交付了死亡和無奈。
她知道他是真誠的,無奈的是……再真誠的愛戀,也橫跨不了毀城滅池的罪,橫跨不了這一地無辜的白骨。
她坐在那裏,離他很遠、很遠。
但無論離得有多遠,無論他是不是即將死去或被碎屍萬段,他都記得還要為她的未來繼續掙紮。
“啪”的一聲,鮮血飛濺,雲墒按著零公主的手,直接拔出了那柄匕首。形成了包圍圈子的巫師們呆了一呆,隻見他出手如風,嚷的一聲悶響,那柄帶血的金匕首離體尚未冷卻,驀然刺人了零公主的胸娑整個人跳了起來,臉色刹那慘白,“你——”她沒想過雲墒竟會動手傷害零!純潔之力刹那爆發,撞向雲墒。
但雲墒行事何等快捷,一刀得手,提起零公主的身體,一手掩腹,往泰熙營帳的方向狂奔而去。
巫師的包圍圈竟留不住他,他的動作太快,誰也沒有看清楚就讓他和零這麼消失了。
隻剩一地狼藉的鮮血,點點滴滴,像條蜿蜒的絕路,從夜色中鋪開到死——那個字去。
娑緊緊地握著拳頭,眼裏終於泛起了強烈的憤怒之色,她可以不恨雲墒騙她,可以不恨雲墒為泰熙賣命,但她不能不恨他竟會對零下手——他竟然真的下得了手!
這是個處心積慮已毀了整個阿迦城的男人。
她從未如此刻這麼清醒地認識到,他是個毀滅了阿迦城的男人!
她該在自己病發之前,徹底毀滅這個毀了阿迦城、殺了零的男人!
“春秋幾人管,黃沙漫。旗當撤,殘色消磨欄杆……”
雲項的營帳裏,他依然在撫琴,甚至正在譜曲,指法細膩。
遠遠地傳來一陣喧嘩,有兵刃相交之聲,他提筆寫了一道軍令,發令下去之後,喧嘩聲果然少了。
再過片刻,一陣熟悉的微風吹入帳中,夾帶著濃鬱的血腥味。
雲項微徽抬眼,琴台前站著雲墒,雲墒手裏橫抱著一個陌生卻年輕的小姑娘。
金匕首就插在她胸口,小姑娘臉色慘白,奄奄一息。
“你留情了。”雲項道,金匕首雖然插入零公主胸口,卻未中要害。
雲墒手按腹部傷口,沙啞地道,“耍死耍活,任你做主。”
雲項看著他血流不止的傷口,表情微微震,“你——”
“滅鳳丸。”雲墒打斷他的話,伸出手來,“我的時間不多了,無用的話不說也罷。”
雲項探手人懷,一言不發,交過了滅鳳丸的藥瓶。
雲墒將零公主徑直丟在雲項的琴台上,握著藥瓶隨轉身就走,那披亂的長袍長發在夜風裏翻飛,點滴的鮮血從始至終沒有停過。
雲項的眼裏充滿了哀傷,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裏,他清澈的眼角甚至布滿了血絲。
但他始終沒有走出去扶他。
也沒說過任何一句話。
雲墒飄然而去,今夜夜色奇黑,而月明如玉。
再回到阿迦城城門的時候,雲墒的視線已經不大清楚了,恍恍惚惚的看見城門左近站了許多人。
娑……在哪裏呢?
他握著那個藥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