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便朝他撲了下來,將他吞入腹。
他獨自一個,懸在黑暗之中。
環繞著他的,是無數雪白的獸臉,盡都是千百年來,為這饕餮所吞噬的各種妖獸。他在其中一個一個地辨識著,尋找著,卻始終沒能找到,屬於那個雙髻少女的臉。
她還在嗎?他忽然惶惑起來。在被如此殘酷地對待之後,她還存在嗎?還是已經永遠融入陰影當中,再不複現?
就在此刻,他耳邊忽然傳來細微的話語聲,就像是朝著他的肩膀飄落的一根羽毛。
“你這人類倒也奇怪,卻不畏死?”
“這碗蛋炒飯,你當是白做的麼?要賣三百兩銀子呢!”
“我、我隻是擔心我的錢無人還,才、才不是擔心你——”
“誰要跟這個家夥是、是一對兒!”
嬌媚的少女之聲,越來越響,在他耳邊,猶如樂曲交織。他跟隨著聲音出來的方向,一步步地走向更深的黑暗之中——
光芒刺來,幾乎耀瞎他的眼睛,他不得不以手遮麵。
“你回來了啊。”最後的語句,在他耳邊輕歎。他終於找到她,她緊閉著雙目,飄浮在光芒之中,蜷縮成團,雙臂都是完整的,猶如新生的嬰兒一般。
就算被折辱,遭背叛,痛不欲生,喪失神誌,可她卻依舊記得,跟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一點點撫摸她的臉,終於還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我回來了。我來帶你回家。”
怪獸仰天呼嘯,一口咬在蓮心塔的頂端。
魯鷹一咬牙,立刻便要鬆開手中的弓弦,徐若虛卻揮著手衝了上來:“別射別射!那是朱姑娘!”他毫無危機意識地感歎道,“呃,好大一隻朱姑娘……”
“別添亂!她現在六親不認,連常青都給吃了!我非得殺她不可!”
“啥?”徐若虛眨了眨眼,忽然指著怪獸喊起來,“你看它脖子那裏,是什麼在發光?”
東麵的山頂,一輪明日正冉冉而出,將要射出萬丈光芒。
然而在魯鷹和徐若虛麵前,是另一團更加耀眼的光焰,它撕裂了那巨獸的喉嚨,黏稠的陰影兀自翻滾,卻在它麵前被層層蒸發,連同它背後,廢墟一片的無夏城,也一並被撕裂開來——卻是一張被繪在紙上的水墨畫,如今重又恢複原樣,飄落在地。
光焰落地,漸漸弱了下去,終於叫徐若虛看清站在其中的常青,他一手舉著那團火焰,另一手抱著的是——
“朱掌櫃!”徐若虛大喜,正要奔過去,卻忽然止住了腳步。常青的前額上,正有一團奇異的鮮紅紋路,像是要衝破了皮膚凸現出來一般。他驚駭無比,指著他隻是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常青問,不解地摸了摸自己的前額。那紋路卻又忽然消失了。
“沒,沒什麼,是我看錯了吧。”@@
常青懷裏的少女動了動。她閉了雙目,仍是在昏睡,隻是喃喃:“蓮心塔……不可傷了佛塔……”
“噓,你且安心睡吧。”
常青抬眼望去,他所繪製的幻境已經消失,真正的無夏城在日光中漸漸顯露出來:七十二坊、一百三十五座石橋、花市、騾馬市、搭著戲棚的酒樓食肆、護城河邊青瓦白牆的民居。樓房之間,一樹樹桃花悄然盛放。昨夜的種種,就好像是噩夢一場。
“蓮心塔安好,你守了五百年的無夏也安好,這裏可是世上唯一一座由饕餮守護的城市啊。”
在他們身後,是完好無損的天香樓,二樓的圓窗外懸掛著的圓形燈籠,正隨著風一圈圈地轉著。
燈籠上,濃墨重彩的一個“朱”字,熠熠生輝。
·十·
頭戴金色冠冕的鼠王甩著兩條腿兒,坐在天香樓的樓頂,眼巴巴地望著常青。身旁戴著假發的老鼠見他如此發愁,朝他吱了幾聲。
“唉唉唉,孤知道,強扭的瓜不甜,美人心裏想著別人,就是娶回家來也沒有意思。”他朝後一躺,仰天長歎,“誰也別理孤,讓孤一隻老鼠鬱悶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
【《饕餮記1》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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