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段(1 / 2)

目所及隻是杜鵑初綻,滿目春光拂曉。她站了一會兒,伸手去摸索掖在鐲子裏的洋縐手帕,那冷淚已經從眼角滑了下來,滾到腮邊,漸漸幹了。

霜湄後來喜歡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微微晃動著藤屜椅默默回憶那段蕪雜荒誕的歲月。想得最多的還是香港。他想到顏如或許已經又找了新的女孩子過他獨有的放蕩式人生,不由就低低地笑了出來。也許他曾經是真的愛她的,也許不是。香港的日子就像一場夢,越想越是夢。

隔了幾個月,春喜忽然找上她。霜湄很高興,盛情款待。春喜說,當初是大奶奶和七小姐傳了她和三公子的謠言,漸漸的,搬弄是非的人多了,假的也成了真的。老太太往靳家一打聽,三公子果然也去了香港,自然信以為真。霜湄許久不說話,斟茶的手卻在這時一抖,滾燙的茶水濺了出來,很疼。

她臉色如常,笑道:“春喜,你嚐嚐,這是新曬的碧螺春,用的可是去年梅花上的雪。”春喜推了推茶盞,隻顧叫了聲:“六少奶奶!”霜湄抬起眼皮,輕輕道:“是麼?”春喜道:“六少奶奶就不計較,不生氣?他們這樣害你,你就枉擔了這個名兒!”

霜湄望了望她,春喜到底是小孩子心性,生氣時臉上不禁泛起紅潮。霜湄看著有趣,不由笑道:“你也真是個血性腸子。”春喜道:“我和小雙隻是氣不過,憑什麼你要遭這份罪?”霜湄沉默了,眼神慢慢看向遠方,那裏一株木芙蓉正開得好,開得肆意張揚。

她不由歎了口氣,說:“我和三公子……那些謠言也並非空穴來風。想來是我命裏沒這個福分。”春喜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終於慢慢開口,道:“那你跟太太講啊。”霜湄苦笑道:“老太太肯聽我說麼?”春喜道:“太太那麼疼你,定會給你作主。”

霜湄笑起來,道:“春喜,你年輕,到底看得太淺了。老太太不是疼我,而是疼這個家,疼自己。”春喜聽不明白,霜湄道:“也罷了,現在談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家亡人散各奔騰,你見過大哥大嫂麼?”

春喜緩緩垂下頭去,過了一會兒,似乎下了狠心,才終於一字一頓地說:“六少奶奶,你知道不知道,三公子是來求過親的。”霜湄瞬間變了臉色,失聲道:“你說什麼?”春喜狠狠吸了口氣,才又說:“那天偶爾經過老太太房,聽到裏麵有人說話,就站住了。不想竟是靳家的人抬了聘禮,不是下給七小姐,而是下給六少奶奶。”

霜湄道:“這是多久的事兒?”春喜啜了口茶,道:“老太太走的前兩天。七小姐當下就急壞了,立馬和老太太,大奶奶,四姨太私下商量,向靳家講條件,隻要三公子娶了七小姐,不但生意上的問題解決,嫁妝也會豐厚很多。老太太去了封信,大概說的是六少奶奶因為上海的傳言氣壞了,斷不承認與三公子有任何瓜葛。靳家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暗中就允了下來。外頭隻說徐家與靳家聯姻,七小姐名正言順成了靳家三少奶奶。”

霜湄麵無表情,胸口猛然間受到重重一擊。原來是這樣。她曾是這樣不顧一切地反抗過,她的犧牲換不回任何,救不了他,也救不了自己。她拋下`身份,拋下名譽,隻為片刻的喘熄與自由,卻最終到底被命運的手死死扼住了咽喉,不能動彈半分。霜湄知道,自始至終七小姐是愛顏如的,她如今定如願當上了靳家的三少奶奶,正是身價百倍風光正足的時候,但她心裏一定也是恨毒了她。她無疑愛著顏如,這愛把她的心給腐蝕了。她愛他有多深,恨她也有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