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再世紅樓(1 / 2)

“二爺,周爺爺讓人從前頭傳話回來,說是宮裏頭的牛車約莫著還兩條街就到了,裏頭老太太、太太也得著信兒了,怕是這就要送大姑娘出來。”

倚在門旁打瞌睡的依人還沒來得及打起紗簾子,小廝旺兒就自個兒掀了簾子進來,麵對著賈璉利落的打個千兒,才顧上整整頭上歪了的小帽。

一頭一臉的汗,印子都浸透了帽簷子,顯然是頂著午時的大太陽一路連跑帶顛兒趕回來報信的,生怕晚了一步,回頭連主子帶奴才一起吃排揎。

賈璉曬然一笑,頓覺手上的冰碗都失了味道。隨手將東西置在炕桌上,他長腿一伸直接跳下地,也不管依人翠兒幾個丫鬟的嬌呼埋怨,順手就把還半蹲著的旺兒扯了起來。

“喝口水歇歇,老太太、太太他們從正院過來且要一會子呢,小丫頭子才過來傳的話,大妹妹那兒正忙著呢。你讓你們二爺去門口幹曬著又沒賞錢。”

賈璉本就是一身的紈絝習氣,這會兒又添上幾分漫不經心,讓人聽著越發沒個正形兒。

旺兒聞言還想勸,賈璉直接從炕桌上端起盞涼茶塞到他懷裏,一雙瀲灩的桃花眼一眯,後背直竄涼氣的旺兒就閉上了嘴。

他們二爺自打去年頭上得了場風寒,便就格外不好說話起來,一時惱了,管你什麼功勞苦勞幾輩子的老臉,拉倒了就是一頓板子,偏大老爺還縱著,老太太和兩位太太雖說次次都嗬斥,老爺也搖頭,卻也礙著大老爺奈何不得二爺,如今一家子下人誰還敢來捋他的虎須呢。

見旺兒牛飲下一盞好茶就把一張嘴繃的蚌殼似的,賈璉也就不再瞧他,隻站直了身子由著兩個大丫鬟給他整理頭冠衣裳,半闔著眼好不愜意,口中隨便一哼,就是近些日子大熱的吉慶班《鍘美案》的唱腔。

自打一場風寒從充軍的苦寒之地燒回了年少之時,賈璉渾渾噩噩的很是費了些時日才敢相信自個兒不是燒糊塗了犯癔症,而是真真正正回到了當年那個花團錦簇的榮國府,幾乎是病一好就拿著月例領著小廝們竄遍了京中大大小小的戲苑牌樓。若不是靈機一動給親爹赦大老爺孝敬了淘換回來的一點前朝舊物,怕是早就被一頓家法打得躺在炕上動彈不得。

隻是那本就比二房賈珠差著十萬八千裏的聲名更是敗壞的狠了。

賈璉也並不以為意。在這家中,便是他真個兒頭懸梁錐刺股,眾人口中也越不過賈珠去。至於外頭,他外家周太傅一家都在先前二廢太子的風波中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親娘心病身病夾雜著早早仙去,父族長輩也是在這次宮闈之亂裏元氣大傷閉門不出,如今上頭誰眼裏能有個他呢。

倒不是賈璉自暴自棄,而是規規矩矩科舉入仕,有個見風使舵好舅舅的賈珠等的,他賈璉卻是等不及了。

賈璉左思右想,將幾樁要命大事在心裏權衡了幾個來回,等過了把上輩子充軍時做夢都不敢回想的癮頭,就老老實實回到府裏伏低做小。乖乖的從正院一路被嗬斥到東院,間或挨幾下不疼不癢的捶打,順便舔著臉貼上了之前一直不冷不熱的親老子賈赦。

無他,賈璉對自己於進學一道上的天賦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他上輩子學的那點貨早丟還給了蒙師,眼下重新捏起來閉門苦讀,想要出頭怎麼也要十幾二十年,到時黃花菜都涼了,嬌生慣養的璉二爺又要變成酷吏手下的“兀那殺才”。想一輩子富貴無憂,還是要走點不足為人道的偏門方為上策。

人情練達這篇文章,賈璉自認作的可算上乘。

想投機,第一樁要命事便是出門。滿京城誰不曉得寧榮二府的爺們這些年被拘在府裏養得比姑娘還精細?想出門,老太太頭一個不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