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風雪夜,臨照城內外一片銀裝素裹,如此雪虐風饕的深夜,城內外空空蕩蕩,街上看不見半個人影。
忽而城門嘎吱作響,一輛華蓋馬車從城門出來,朝城外雲夢山疾馳而去,馬蹄的陣陣聲響,被肆虐的狂風蓋了個幹幹淨淨.......
碧落。
雲夢山下是一片素白,山崖邊顫巍巍地立了一座暗色樓閣,青木作梁,碧瓦作蓋,門前懸了兩個血色燈籠,隨著風聲四起,曖曖昧昧地閃爍個不停。
順著大門看上去,高高的門匾上寫了兩個有氣無力的朱砂紅大字——“碧落”。
樓閣西南角屋內。
一抹纖細的身影在羅帳內沉沉睡著,屋角的火盆燒得通紅,忽而嗶啵響起,那身影被驚動。
但也未完全驚醒,人影伸出蔥管般的如玉白手擁了擁胸口的毛氈,口中含糊不清地嚶嚀一聲,“含煙、含煙……仔細看著火盆……莫讓火星子燎了我的纓月紗簾。”
不等有人回應,翻了個身又沉沉睡去。
炭火在深夜裏燃盡,火盆中剩下一堆灰燼,滿室內唯餘案前的長明燈氣若遊絲地跳躍著……
月色伴著雪色曖昧不清,夜色愈發濃如黑墨。
一陣微風順著窗縫鑽進來……
纓月紗簾輕動,一股微不可聞的女兒香在空氣中幽幽散開……
忽地,長明燈前多了一個黑影。
黑影緊張地朝床榻上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影依舊沉沉睡著,長發散落垂在地上。
很快,便要大功告成了.....
黑影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把鋒利的剪子,朝長明燈中的火燭根部剪去.....
頓時這唯一一點微弱的光亮也沒了。
整個房間陷入無邊的黑暗……
黑影縮在黑暗之中,攥緊手中的剪子,戴上鬥篷,鬥篷之下的身影頓時隱沒。
凝神看去,隻剩下一件空落落的薄鬥篷朝留有一絲縫隙的窗戶移動。鬥篷底下卻是不見一物。這鬥篷,竟能隱人身形!
“鬥篷”屏住氣息朝窗邊跑去,剛靠近窗戶,窗戶砰地一聲響起。
無風無浪。
窗戶卻唰地一聲關了個嚴嚴實實,方才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內頓時亮如白晝。
“鬥篷”一個激靈,掙紮著去開那緊閉的窗戶,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慵懶的聲音,不緊不慢,悠悠響起。
“居然把主意打到碧落來了,你膽子著實不小。”
床榻上的纖細身影緩緩起身,一張蒼白絕美的臉出現在眼前,女子生得一雙鳳目,眼尾上挑,故而語氣雖是淡淡,卻頗有幾分氣勢,叫人不敢逼視。
“還躲著做什麼?真當本君看不見你?”女子眼神微眯,還未完全睡醒,懶散地伸手攬過腦後長發悠悠地結成長辮。
女子纖指輕動,鬥篷唰地掉落在地,現出罩在底下的一張驚惶的臉。
來人是一個鬢發散亂的少女。
少女朝茶案上看去,哪兒有什麼長明燈。分明隻有一方碎了一角的素白手帕。
女子將幾乎垂地的長辮甩回腦後,起身披了件皮裘,挑眉看了一眼地上的鬥篷,淡淡開口,“你倒是好本事,江南舒家的鎮宅之寶也叫你弄到手了。”
少女嘴唇咬得發白,垂下眼皮不說話,死死盯著掉落在地上的鬥篷。
“說吧。是誰指使你來毀本君的長明燈?”
少女依舊不應聲,死死攥著那把金色剪子。
“是無人指使還是不願說?”
女子說著緩步走上前,拾起地上的鬥篷抖了抖,自顧自地說道,“女兒香也遮不住這一股子狐狸味兒,實在是臊得很。”
少女瞪大眼睛看著她,“你如何得知?”
女子淡淡暼了她一眼。
少女臉色發青,苦笑著說,“是了,哪兒有青君大人不知道的事。我求過你,你不願幫我。那人答應了我,說毀了長明燈便有法子讓張生重新活過來,我……”
女子頭也不抬,嗤笑著打斷她的話,“那狐狸的話你也信?你走吧。碧落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今日之事本君便當沒發生過。”
少女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死死抓住女子的裙角,一雙圓眼通紅,“求求你,幫幫我。他才十七,不能就這麼死了。我們馬上就要成婚了,他不能就這麼死了......”
女子拂開少女的手,淡漠地說道,“一入黃泉,再無歸路。即便本君有心幫你亦是無可奈何。碧落向來隻做活人生意,想來姑娘是知道的。”
少女泣不成聲,癱倒在地,哀求道,“求求你,幫幫我,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隻要他回來,他才十七啊,我們、我們下月便要成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