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旬,驚蟄剛過,a市的氣溫還帶著冬季凜冽的餘韻,風一吹,寒意就能浸透身體,即便是午後氣溫最高的時段。a市北站的南廣場出站口,出站的旅客依舊步履匆匆,誰也不願在這個風口多作停留。
一個身材修長的年輕男子,隨著出站的旅客,通過出站檢票台。
那年輕男子長著一張可以說有點小帥的臉,留著一頭半長的頭發,在後腦勺紮成一束短短的小辮子。黑色的襯衣外麵套了一件半長的毛呢風衣,邁著長腿往外走,衣擺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擺動。他一手拖著行李箱,另一隻手把廢棄的車票塞進風衣口袋,隨後在出站口不遠處停下腳步,抬頭看路標牌。沒等看出個所以然,一陣冷風從側麵吹來,年輕男子連打了兩個噴嚏。
“……真冷。”說著,吸了吸鼻子,抬手把風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麵,不能說能有多暖和,但聊勝於無。
扣扣子的動作剛做完,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陌生號碼,歸屬地顯示是a市。手指往旁邊一移,正要掛掉,突然想到了什麼,動作一頓,隨後接起了電話。
“喂?哪位?”
“方夏少爺,我是王珂,耿老夫人讓我來接你,我現在在南廣場b區的停車場等你。”
果然是耿家的人。
記下對方報給他的車牌號,年輕男子——方夏掛了電話,又抬頭看了幾眼指示牌,隨即轉身朝著停車場方向走去。
抵達南廣場b區停車場,方夏很快就找到了來接他的王珂——那是一個差不多三十出頭青年,穿著一身筆挺嚴肅的西裝,大冷天的站在車外等著,活像偶像劇裏哪個大總裁的精英助理。方夏一進停車場就注意到了他,掃了一眼那位精英助理身旁車子的車牌號,立刻確定了這人的身份。
方夏拖著行李箱快步朝對方走去。
隨著方夏的走近,王珂也認出他了。模樣跟耿家過世的原繼承人有些相似,眉目清俊,就是眉宇間透出來的氣質,總覺得有幾分浪蕩子之流的痞氣,一點沒有那位過世的原繼承人穩重。
“方夏少爺。”王珂收回視線,迎上前一步。
“大哥啊……”方夏歎了口氣,十分自來熟地拍了拍王珂的肩膀,“剛剛在電話裏我就想吐槽你了,少爺老夫人這種稱呼跟時代脫節了,有時間改了吧。”
王珂一愣,沒有接話,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他清楚方夏答應回耿家並不是自願的,從某種角度來說,可以算是脅迫。心裏憋屈,加之年輕氣盛,多半會鬧些情緒。他想象過方夏見到他可能會橫眉冷對,或者是愛答不理,完全沒想到對方見麵第一句話,就是這種不著調的吐槽。
“大哥,發什麼愣呢?幫忙開一下後備箱啊!”方夏已經越過王珂走到了車後,敲著後車蓋歪著頭喊他。
王珂回過神,幫方夏把行李箱塞進後備箱。等方夏上了車,王珂才坐進駕駛席,點火開車。
方夏坐在後車座,曲起的手肘支在車窗邊上,單手撐著下顎,漫不經心看著車窗外後退的風景。
方夏是c市東辰美院的學生,今年大四,再過兩個月就能拿著畢業證書投入社會大染缸了。工作他已經提前找好,就在c市的一家畫室當老師。畫室提供食宿,而且工資待遇也不錯,他原本是打算就這樣攢幾年錢,把耿家給的撫養費清算幹淨,就徹底和耿家斷了聯係,從此井水不犯河水。誰想,這麼多年除了在成年前給他打撫養費就再無交集的耿家,一個星期前突然聯係他,讓他回去繼承家業。
對於一個私生子來說,這無異於天上掉餡餅。原是連認祖歸宗的權利都沒有的人,突然給塞了正經繼承人才有的待遇,這是多麼值得歡天喜地的一件大好事!但是方夏拒絕了,拒絕得幹脆果斷不留餘地,順道還十分嘴欠地附送了對方一頓冷嘲熱諷,把對方氣得夠嗆才施施然掛掉電話。
他對耿家是沒任何好感,也沒有血緣上的歸屬感。早在他出生前,他那位親爹——耿家家主就過世了。他媽生下他據說是為了進耿家享受榮華富貴,但最終卻隻收獲了耿家人的傲慢和不屑。方夏對耿家的不喜,小時候是單純出於個人情感的記恨,記恨耿家對他們母子的蔑視。長大後懂事了,也就明白了,大部分的錯,大概應該歸咎於自己插足他人家庭的母親,記恨也就淡了。隻是耿家人就給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倨傲和涼薄印象,即便撇開私人感情,也依舊很難讓人生不出什麼積極情緒。
耿家這所謂的名門望族,看不上他母親這種為了金錢地位,算計勾|引他們家主的小三,連帶著也看不上他這個私生子。在他三歲那年,他母親病逝後,耿家那位老太太——他血緣上的親祖母,並沒有把他領回耿家,隻是每年給收養他的鵲山觀觀主一筆撫養費,由那位老道士代為撫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