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三分,三國之畔,無人管轄的腹地總是最繾綣的。
就連這銷金軟玉窩,都較之於別國的富貴迷離。
一襲淺白麵紅若冠的少年,手執折扇,大搖大擺的就要往最大的一間裏去。
這年底的光景,路上行人稀稀落落,不想這煙花地倒是熱鬧非常。
少年是常客,熟門熟路的就往那二樓的雅間走去,鴇母一早就瞧見少年進門,此刻已翩翩而來,同來的還有一股子難忍的脂粉味。
少年似是不喜,握著扇子的手不痕跡的遮了遮鼻子,擋去了一些氣味。
鴇母的眼上下打量來人,心兒裏念著,當真是一副好相貌,璀璨如晝的眼,堅挺若直的鼻,三分含笑的嘴,一派如沐的風光,讓她這徐娘半老的,也有種怦然心動的悸動。真真是隻可惜了,卻是個女色不近的主兒。
少年落落大方的任憑她打量,神色未變。
倒是鴇母先失了方寸,才草草的收斂了放肆的目光,悠悠的開口,“公子這月兒似是來的早了些,這月的份額尚未備妥呢。”
少年笑的明媚,一雙眉目活脫脫要滴出水來,“無妨,年關將近,家裏幾房嫂嫂鬧的緊,哥哥懶得理會,就都來纏著我,實在受不住了,出來躲躲。”
鴇母鮮少聽的少年提及家裏事,一時有些興奮,忙搭話“公子所言甚是,這女子多的地兒,是非也肯定多。公子瞧瞧,我這院裏,百八十號姑娘,當真苦煞我了。”
他一時有些恍惚起來,總覺得有個纖細的姑娘,懶洋洋地坐在他旁邊,一張臉髒得花貓一樣也不知道洗,還信誓旦旦
古人作事無巨細,寂寞豪華皆有意;書生輕議塚中人,塚中笑爾書生氣!
罷了,罷了,成與敗,且看天意。這亂世之間,哪有什麼是非對錯?
少年卻未搭腔,隻是凝神往下方的戲台望去,台上一女子咿咿呀呀的正在唱戲,隱約有幾句傳來。“素錦……流年……我侯君歸”
良久,才聽的少年出聲,“媽媽,這是哪來的戲班子,這戲倒是新鮮,未曾聽過。”
“那是商國來的班子,唱的是商國那個殉情跳崖的女子。聽客人們說,不曉得是誰將那女子的故事編成了戲。這三年間,三國內都唱的家喻戶曉了,我們這兒三不管的,倒是晚些才聽到。”鴇母如是說著,言語間滿是對那女子惋惜。
少年癡癡的看著台上那一身華服的女子,唱念做打,如泣如訴。
“跳崖殉情的女子也不少見啊,她又憑甚讓大家如此上心?”
鴇母一愣,複而又了然一笑“公子不是商國人,自然不知了。那女子名喚素錦,什麼出身無人知曉,卻是那才情是真真的卓著斐然,不知讓這世間的多少男子垂青。
本是天之驕女一般的人物,不想卻愛上了不該之人。
那男人原是江湖上聞風喪膽的惜月宮的冷麵護法,向來不說不笑的就殺人於無形。
也不知道被誰下了藥,封了穴道賣於那人口販子處,論斤論兩的叫賣。
說來也是老天作弄人,不曉得什麼孽緣,那女子傾盡所有買下了他,好吃好喝的供著養著,待他若親人一般。
可那男人卻瞞著騙著,終日嬉笑怒罵的處著,自己的過往卻是絕口不提,相處兩年未見有一份真心相報的。
終是有一日,男子的仇家上門來,那男子拋下她獨自逃了出去,女子自此一蹶不振。
也就過了半月吧,男子的死訊傳來,女子聽聞不哭不鬧,世人都以為她心灰意冷了,卻不想,就在男子頭七的那日,她隻身一躍,跳崖殉了情。”
少年頷首,麵上依舊是不改的笑顏:“如此這般倒也不失為一段佳話,生不能同生,那就死同穴吧。”
鴇母又笑,“哪裏能那麼簡單,那女子死了不過一年,那個傳聞中死了的男子又活生生的出現在江湖上了。
之後,世人才知曉,什麼賣身什麼尋仇,都隻是一場戲。
那年惜月宮內亂,他與宮主自編自導的做了一場獨善其身的好戲。
可歎這場戲做的太好,平白騙得了一個傻子的性命。”
“那當真是可惜了……”
少年轉頭繼續笑望著台上哭著的女子,耳邊傳來的卻是那多年前的往事。
那一年,女子一人蘇醒於街邊,前塵往事一概不得,隱約裏隻記得自己名喚素錦。
為了果腹生存,仗著尚有幾分姿色,咬牙典了自己進了勾欄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