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沈知恩(1 / 3)

田家少閑月。

天剛亮,京郊小林村的農戶們便扛著鋤頭出了家門。

路上,同行的農夫們閑聊著,無非是說昨晚哪家又打孩子了,哪家夫妻吵嘴了,哪家動靜大,說到一些上不來台麵的葷段子,還會嘿嘿配合著兩聲笑。

走到村東頭的王舍家門前,王舍也起了,拖著鋤頭,哈欠連連出門,麵色疲憊,像地裏曬蔫兒的枯苗,眾人見了,便玩笑道:“舍大哥,您跟嫂子,昨晚勞碌啊!”

王舍擺了擺手,指了指最東邊那戶人家的院子,神色疲憊道:“大夥兒,別開我玩笑了。我女兒要讀書趕考,我怕擾到她溫書,在家連氣都不敢大聲喘……是隔壁李甲家,唉……還是那個瘋弟弟,昨晚又犯了瘋癲病,跟李家大嫂吵吵鬧鬧對罵了一宿,後半夜才消停。”

想到李甲家的境況,村人感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攤上個不學好又得瘋病的兄弟,李甲也是苦。”

“是啊,因為這個瘋弟弟,田地都賠了出去,幸而李甲一身功夫還不錯,跑去給人當護院……一月到頭沒幾天能回家歇息的。”

“也辛苦李大嫂了,洗衣做飯照顧這小叔,都是命呐!”

眾人說著,拐了個彎,路過李甲家門前,見一幹瘦人影站在院內,定神一瞧,齊齊被驚呆了。

灰蒙蒙的天色下,隻見李甲的瘋弟弟李複一身血衣站在院中,披頭散發,目光渾濁,口中念念有詞,此情此景,著實嚇人。

“李……李二子!”有村人叫了他的名字。

李複聞聲抬起頭,露出一張滿是血汙的臉,見到村人,咧開嘴露出一口歪三倒四的黃牙,瘋瘋癲癲念叨著:“哈哈哈……殺了……殺了……我死了……”

聲音時大時小,含糊不清。

他衣服上的血跡像是噴濺上去的,張牙舞爪的形狀,觸目驚心。更讓人汗毛倒豎的是,這個瘋子手中還提著一把菜刀,烏漆墨黑,上麵的血已經幹涸了。

村人道:“這傻子,不會又把家裏的豬砍了吧……”

“李大嫂!”有人衝屋裏喊道,“李大嫂你在嗎?你家小叔又犯傻病了!”

屋裏沒人回應,李複卻嘻嘻哈哈笑了起來,刀扔在地上,衝出來,嘴裏喊叫著:“死了!她死了!嘿嘿……死了……嗚嗚……”

李複揪著頭發,幹涸的血液在發上成了結,他哇哇叫著,衝進人群:“死了!死了!”

村人們紛紛閃躲,有人趁躲閃之機,朝屋裏望了一眼,頓時手腳發軟,癱坐在地。

門半開著,裏頭的景象慘不忍睹,牆壁上床上俱是噴濺上去的深色血汙,一個婦人麵朝上,倒在床邊的地上,身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不知被這瘋子砍了多少刀,連麵容都看不清了,村人大著膽子遠遠看了一眼,隻覺她那張臉已經開了花,像豬肉鋪裏的一攤爛肉。

“天老爺啊……”他目光呆滯,“這、這是李……李家大嫂沒了!他真把李大嫂給砍死了!”

“報官啊!快報官!作孽啊!”

“綁住他!大家夥快綁住他!”

“我去薛府找李甲回來!”

永昌六年,陽春三月,大延的昭陽京裏,客棧家家滿客,住的多是等待春闈揭榜的學子。

三月初七春闈揭榜,有的學子從卯時起就站在四方街主路邊,等待唱榜了。

辰時三刻,馬蹄聲從昭陽宮方向傳來,愈來愈清晰,學子們湧上街頭,伸脖踮腳遠眺。

第一批唱榜人駕馬趕到,扯著喉嚨大喊:“永昌六年,春闈揭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