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水星出門的時候,是早上六點,天還是漆黑一片,整排的大樓隻有可數的幾家住戶開了燈,清冷的燈光努力的衝破厚厚的窗簾後更加黯淡幾分,在這寒風凜冽的冬季的清晨更顯得孤寂無依。
今天是冬至,晝最短夜最長,今日過後,晝漸長夜漸短,陽光和希望終將隨著今天的過去而更加明朗。
這一天就像黎明前最黑暗的那刻,彙聚了暗夜的寒冷凝結著清晨的霧氣,但在陽光刺破霧靄刹那,也將會迎來新生。
不過對於梁水星來說,今天遠沒有被賦予哲理和心靈雞湯的意義,今天隻不過是離聖誕節還有兩天的日子,是離放寒假半個月的日子,當然了,今天也是離她期末考試還有十二天的日子。
梁水星家離學校不算近,哪怕五點半起床趕到教室時人也坐滿了大半,想著像門神一樣板著臉在門口等著的班主任,她縮縮脖子,一鼓勁腳下的車被騎得更快了些。
天邊開始泛起青白色,隔著僵持著不肯褪去的夜色,路邊開始出現偶爾晨跑的人影和同她一般穿著淺藍色校服的學生。
在這還沒被陽光賦予溫暖和色彩的冷色係清晨,一抹澄亮的耀眼的橙黃在梁水星拐過街角的瞬間劃破像白紗般的晨霧撞入她眼眸。
“水星,今天怎麼起的早啊,快來快來,阿姨剛做好的肉夾饃,可香了。”
“哎”,梁水星答應著,熟練的在一個擠滿不少學生的小吃攤前停下車。
眼光瞥到正忙著招呼她的女人旁邊的少年上,那麼出挑的顏色在他身上偏偏像被壓製了光芒,顯得格外自然順眼,衣服上毛茸茸的帽子更為他添了幾分懵懂的少年氣。
“這是水星的,快拿過去。”
“知道了。”少年打著長長的嗬欠答應著,眼神朦朧的接過熱氣騰騰的肉夾饃。
像往常一樣,水星看著少年用細長骨節分明的手揪下一個、兩個、三個袋子,然後慢吞吞的套在肉夾饃上,直到小小的肉夾饃變成了穿著厚厚棉衣的白團子。
“時予安,不是說了不用套那麼多袋子了麼,袋子是不要錢麼。”水星小小的抱怨著。
“知道了,知道了,怎麼比我媽都會過日子,”少年眯起的桃花眼滿眼嫌棄。
“還有啊,早上人這麼多,讓阿姨不用先給我做,我等等就行。”
時予安拉開梁水星書包,把肉夾饃放進去,然後攤攤手,伸出埋在圍巾裏的半張臉,笑的露出尖尖的小虎牙“這我說了可不算,你阿姨不是最親你麼,你去和她說呀”。
梁水星癟癟嘴,她媽媽嘴裏的時予安總是一個長著杏眼,笑起來會有兩個可愛的兔子牙的乖寶寶,讓七歲的她心裏那偷偷撐起的行俠仗義的小傘早早為這個她自認為弱小的小寶寶撐開。
雖然後來她發現每次在她媽媽麵前挨打的總是自己,但這也沒影響自己大他兩歲的天然優越感產生的保護欲。
但命運顯然沒有給她演繹一場女俠夢的機會,現在,16歲的時予安不僅在八歲的時候磕掉了兩顆擋風的兔牙,圓圓的杏眼跟他每天掙紮著伸長的骨頭一樣變成上挑的桃花眼,那早見不到的圓滾滾的肚皮裏也隻剩下一句話就能嗆死人的壞水了。
“梁水星同誌,我必須鄭重通知你,現在距離六點半還有十分鍾。”
“啊”,梁水星驚呼一聲,合上了她帶著不甘的回憶錄,匆忙騎上車子,“阿姨我先走了”。
“哎,慢點慢點。”
”知道了,好好當你的活招牌吧。“
伴著被車輪卷起的塵土和身後止不住的少年的朗笑聲,梁水星趕在最後五分鍾頂著班主任“關切”的目光進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