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川也沒有想到自己所了解的那場瘟疫和慕容恒德口中的真相居然有著如此大的差異。他看著謝縣門樓的方向問道:“莫非醫仙穀當初並沒有找到對症的藥來?”
慕容恒德無奈的點了點頭,“當年那場瘟疫來的太突然,而且傳播性很強,我們派了大量門人前去調查診斷,後來發現部分死者身上都有一個共同點。”
葛川沒有接話,等著他繼續往下說。慕容恒德提起腰間的葫蘆灌了口酒,一抹嘴接著說道:“最初病死的那批人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著蟲子叮咬的痕跡。”
“江西道山多林密,氣候環境很適合跳蚤生存,所以先生認為那場瘟疫是跳蚤攜帶的毒邪之氣侵入人的身體裏造成的?”李景天向來腦子靈活,又跟隨師父下山施藥,有著不俗的見識,所以一下子便抓住了慕容恒德話裏的重點。
慕容恒德用滿是欣賞的目光看了李景天一眼,誇讚道:“葛真人,你這弟子確實有天賦,居然從我的隻言片語中就發現了症結的原因。”
然而還沒等李景天得意多久,他卻又搖著頭說:“不過你講的隻是片麵的原因。事實上那場瘟疫遠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聽慕容恒德這麼一說,就連葛川都摸不著頭腦了,他皺眉問道:“難道不是跳蚤?”
慕容恒德點了點頭可緊跟著卻又搖頭了,他笑的很苦澀,隻說了一句:“人的欲望比瘟疫更可怕。”然後就默默的走開了,隻留下葛川和李景天四目相對,滿心的疑問。
很快一行人便來到了城門口,雖然府衙並沒有下令封城,但是昨晚有人橫死街頭的消息卻已經傳遍了全城,對於謝縣這種小縣城來說,這種事情足夠引起百姓的注意了。隨著消息不脛而走,城中百姓也開始猜測紛紛,眼見今日城門口又加派了官兵,一時間百姓們都陷入了莫名的恐慌之中。
葛川看到城門處擁堵的人群,對李景天說道:“謹言慎行,眼下這種狀況咱們哪怕多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都有可能造成嚴重的影響。”
李景天當然明白師父話中的意思,他點頭應了一聲,接著便緊緊跟在葛川身後目不斜視默不作聲。
圍在城門處的百姓此時也都注意到了趙頭他們過來,這些人都不傻,他們知道府衙的人一大早便將屍體運送出城了,此時見到這些差役回來,頓時便伸長脖子看了過來,其中有一個中年男子似乎是他們的話事人,隻見這人衣著光鮮,手指上還戴著一枚翠綠扳指,顯然在謝縣地位不低。
他抬手示意眾人停止喧嘩,然後朝趙頭抱拳說道:“趙捕頭,這件事你可得給我們一個說法啊。”
趙頭看了那人一眼,眉頭稍稍皺起,接著咧嘴一笑便走上前去。慕容恒德對葛川悄聲說道:“這些人都是謝縣的鄉紳士族,帶頭那個是城裏最大的糧商,延陵郡超過五成的糧食交易都握在他的手上,就連府衙都得給他麵子。”
李景天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就明白了,這些人聚集在城門口哪裏是關心死者的下落啊,他們隻是怕影響自己的生意罷了。
事實也正如李景天所想的那樣,如今謝縣雖未封城,但府衙已經發出了通告若非必要不得離縣,通告上說的原因是近日有山匪劫道,這種理由糊弄一下城裏普通百姓倒還可以,可長期在外行商的這些人卻是心知肚明,四古坳一帶確實有山匪,但這些山匪都隻不過是一些散兵遊勇,沒必要發出通告來提醒。
聯想到前一晚有人橫死街頭,府衙的人又詭異的將屍體運出城外。他們立刻就敏銳的察覺到了事情不簡單,於是在大糧商齊孝玉的帶頭下大家聚集到了城門口,這些人之所以沒有去府衙就是想找到快班的趙頭直接詢問,因為他們了解謝縣的知縣為人油滑,即便是找到他也一定問不出個結果來,到最後隻能是徒然浪費時間而已。
齊孝玉和趙頭一番私下交流,雖然葛川他們並沒有聽見二人說了些什麼,但是從趙頭逐漸陰沉的表情中大概也能猜到齊孝玉這是給他施加壓力了。
雖說商賈在大梁不被看重,但是他們手中卻掌握著大量的財富,為什麼說有權的不一定有錢,而有錢的一定有權呢?其實道理很簡單,是人都會追求榮華富貴,大梁朝廷的俸祿並不豐厚,尤其是底層的知縣,每年也就隻能領到百十兩的俸祿,這也就給商賈們提供了鑽空子的機會。商人無權,但卻可以依附權貴,他們隻需要投其所好便能得到更大的利益,因此官商之間總是存在利益糾葛的,兩者之間因為這些利益糾葛而出現了以權謀私和以財謀權的現象,長此以往,錢和權就變成了對等的關係。
齊孝玉就是這麼一個有著官家後台的商人,他的靠山便是延陵郡的郡守常有為。正是因為常有為替他撐腰,他才能拿下延陵郡北四縣的糧米生意。趙頭雖然厭惡此人,但他終究是官場中人,不得不與此人虛與委蛇,想來也是頗為無奈啊。
二人一番交談,似乎是達成了某種默契,最後,齊孝玉朝著臉色難看的趙頭一拱手,接著便招呼那些圍在這裏的人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