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室主體完工時,秦始皇早就掛球了,後來工匠們又被關在墓室裏不得出,誰還有閑情逸致在這大壩上擺什麼東西?
我搖頭道:“別費勁了,這大壩為了保持完整性,連一個洞都不會有。去哪掛繩子?有個地方倒是可以掛,就是我們鑽出來的那個孔洞處。隻要在裏麵橫一件物事,把繩子拴上那物事上,就行了。”
白虎道:“那孔洞有一米來寬,什麼東西能橫在裏麵?”
我指了指玄武身上背著那個超大背包,道:“那個就行。”
“那個?那個留在這裏,沒問題麼?”白虎盯著我道。
我橫眉道:“進來之前是怎麼說的?”
白虎聽我此說,也不多言,便讓玄武照我說的辦。緩降繩的掛扣掛在背包帶子上,遞給玄武。
我接過繩子,道:“我先下。”
玄武堅決不同意。我知道他的心思,這繩子如果不夠到下一層台階,或者這堵牆本就沒有台階,那麼第一個下去的人,就是摔死的下場。相比那手持遊龍索的陳子奇,我們這群屌絲真是太淒涼了。
我沒有鬆手,隻淡淡地看了玄武一眼。
玄武歎氣,對我道:“青龍,你不覺得很奇怪麼?這一路進來,實在太順利了。秦始皇陵這種地方,不是應該費盡力氣才能進來的麼?否則……”
我擺擺手,道:“陳子奇來這裏做什麼?”
“複活秦始皇。”
“是啊。你想想,如果我去你家偷東西,那我可能要費一番力氣才能破門破窗而入。但是如果你讓我去你家給你送東西,難道你不應該打開大門把我迎進去麼?”我這般說著,抓著緩降繩,道,“陳子奇有秦始皇千年前的密令在身,當然一路暢通。就算這樣,我還嫌剛才的地震感太過張揚了呢。既然他有通行證,我們跟在後麵,也就困難不到哪裏去。但是現在我們已經落後了好幾個身位,再不追趕,就來不及了。所以,不必爭了,我下去。如果沒有問題,我抖兩下繩子,如果有問題,我抖一下繩子,你們把我拉上來就是了。”
說著,我把緩降繩的安全帶扣在腰上,挪到高牆邊緣,深呼吸兩下,雙腳緩緩蹬出,順著繩子滑了下去。
下降的速度很快,30米的繩子到了頭,我全身被安全帶勒得猛然一震,腳卻還沒著地。這一下,我心裏毛了起來,連忙舉起手電照去,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下方兩米多處,滿滿的全是白骨。
這是那些被封在墓穴裏的工匠,絕望之下,竟然人頂著人,硬生生地堆起了一道爬上去的人牆。雖然已經化成了骷髏,當初那種求生的渴望、家裏人的期盼,卻還讓他們保持著努力向上爬的姿勢。
看著這一具具枯骨,我心中無限感慨。小到這一個墓室,大到整個江山曆史,都是一次又一次由白骨所堆成的。自秦始皇建立無上專權的體製以來,有多少飽受欺淩的善良民眾,在一層又一層高不可攀的嚴密官僚製度之下、在黑暗的底層深淵裏、在重重盤剝和壓力之下,艱難地為了尋找一點屬於自己的幸福而苦苦掙紮度日。他們與這些苦苦掙紮最後化為朽骨的工匠們,本質上又有什麼區別?
這個比喻也許並不恰當,但是我想著那煌煌幾千年封建曆史,無數輝煌的朝代和所謂雄才大略的明君聖主,在書本上留下了卓著的功績,就如這舉世矚目的秦始皇陵一樣,屹立不倒。但是誰又知道,封建王朝曆朝曆代的底層民眾,卻始終沒有真正地分享到所謂的“輝煌”,他們就如這些想要活下去的修陵工匠們一樣,人踩著人、人吃著人,心思算計用盡,最後拿到手的不過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報酬。而年少時的所謂夢想,就在這般掙紮度日的庸俗生活中,一點點消耗殆盡,最終無可奈何地化成一具具枯骨,掩埋在深淵之下。
而立於高不可攀的懸崖峭壁上的那些人,卻盡情地享用著這些可憐民眾所努力創造的財富,同時還看著他們在深淵中苦苦掙紮,麵帶微笑、以此為樂。
秦始皇暴政統治之下,貧富的差距和無限權力的恐怖,留下了長城,留下了兵馬俑,也許我們還能以此為傲,但是在這些東西的背後,還有多少可悲的事件,值得我們銘記?我沒有忘記那哭倒長城的孟薑女;我也不會忘記,在俞老先生講述的關於康城的故事裏,那些吃點“龍魚肉”來果腹,卻被眼紅嘴饞的秦朝惡吏,整得死去活來的人們。
想到這裏,望著累累白骨的我,心裏卻已經沒有恐懼,隻有一個念頭:
如果陳子奇想要複活秦始皇這個千古暴君,不管他抱著何等目的,也不管這個暴君複活之後還能掀起什麼風波,這個暴君本身,就是一種可怕意誌和罪惡年代的代表。他要複活,我就是七個字:“去你大爺的,沒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