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坐了下去,道:“我姓林,保佑的佑。方爺爺,您咋知道找不到了?”
方言老大爺摸了摸下巴蒼白的胡須,道:“姓林啊,怪不得說是林家宅的後人,嗬嗬,我以前就住在方家宅的,方家宅和林家宅是隔壁裏弄,當然知道。林家宅的那些老宅子都被連根拔起,連地基都不剩了!現在都成了湖了!”
“湖?”我疑惑地道,“我怎麼不知道這附近還有湖啊?在哪?”
“就在西宮,哦,你可能不知道,這地方叫滬西工人文化宮。裏麵有個大湖,就是那裏了。我記得是1959年吧,對,那時候剛開始三年自然災害呢,就是1959年,開始修文化宮,到1961年,三年自然災害結束的時候,文化宮才開放的。這文化宮哪,就是占了方家宅、林家宅、陳家宅、陳家白漾、王家弄、張家橋一大片地建起來的。”方言老爺子一邊說,一邊摸著胡須,猶似在追憶往事。
他剛剛那席話一開口,我就被雷得外焦裏嫩:西宮,我怎麼可能不知道。去了無數次不說,陳子奇住的別墅就在那裏。隻是沒想到,這地方竟然還和林家宅有關係。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方爺爺,有個事我聽我爺爺說起來過,不過他一直語焉不詳,正好您知道得多,就來問問您……”
方言老爺子聽了這話,又眯起眼睛問道:“你是不是想問,林家宅三十七號的事?”
我愣住,道:“方爺爺,你咋知道的?”
方言老爺子摸了摸胡須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哪,就是喜歡追究這些稀奇事。罷了,你好歹也是林家宅的後人,我就和你說說好了。那是1956年了吧,當時發生了一起滅門血案,公安局好像把這個叫武寧路滅門血案。”
我點頭,心想,滬西工人文化宮的地址是武寧路225號,林家宅三十七號也是武寧路,就算門牌變了,路也錯不了。看來這事兒確實有譜。
接著,方老爺子向我講了許多關於林家宅三十七號的事情。簡而言之,就是這個房屋的戶主葉先國,據說老家是河北霸州,帶著妻子兒女三人來到上海,住進林家宅三十七號。有天半夜,還是少年的方老爺子聽到窗外人聲鼎沸,下樓問了鄰居才知道,公安局接到自首電話,說自己殺了人,但是公安趕到現場之後,隻見血流滿地,已達腳踝,但房內遍尋不見屍體和凶手。鄰居們都說,這家女主人半個月前帶著孩子回娘家,男主人葉先國也很久沒有出現了。而且根據法醫判斷,地上的血量至少出自六個人。
後來有一天,方老爺子和幾個玩伴在街上玩耍時,發現本來貼著封條的林家宅三十七號大門開著,便告訴大人。公安拍馬趕到,仍尋不著有人,隻是走在前麵的兩個公安感覺眼前有紅影子一飄而過,隨即調查整個房子,卻不見有什麼密室夾層,最前麵的兩個公安,其中一個很快就精神失常,另一個更是神秘失蹤。因為抓不到嫌疑人,案件也就這樣不了了之。
兩年後,也就是1958年,這個一直沒人住的林家宅三十七號突然有人拜訪,是個自稱姓許的皮匠,是個現行反革命,被人舉報之後抓進公安局。此後這人發生了什麼事,鄰居街坊也都不知道。隻是過了許久,聽說葉先國被抓住了,聽公安裏麵透出來的風聲,這個葉先國祖傳三代都是玉皇廟的廟祝,似乎有些奇遇,拜在一個叫劉誌明的驪山道士,學了些“道法”,加入了當時比較盛行的“一貫道”,還做到了護法的位子。
至於葉先國結局如何,沒人知道。不過可以想象,這樣的封建迷信“反革命分子”終究難逃一死。再過了半年,工人新村開始修建,挖掘地基的時候才在林家宅三十七號地下三米深的地方挖出一個大缸,裏麵竟然就是葉先國的妻子兒女。雖說被埋地下長達四年,卻鮮活如生,毫無腐敗跡象。有些人說,她們隻是道法之下的假死,也有人說,她們是靈魂隨葉先國遠遊天邊,肉體保存在此……種種說法,不一而足。
但是,當要把這三具屍體拉去火化時,卻發現她們無緣無故失蹤了,從失蹤現場看,屍體不像是被人偷走,而像是自己用腳逃走的。後來不知道為什麼,林家宅拆掉之後就挖了一個不規則的湖,隨後圍湖而建,修成了滬西工人文化宮。
方言老爺子講完這些,眯著眼睛道:“小林,這故事說完,你總能滿意了吧?”
我點頭笑道:“原來如此啊。這事兒太詭異了。我爺爺可沒有說得這麼細。真有意思。多謝方爺爺啦!”
和方言老爺子道了別,我直奔西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