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錦抬頭望去。鳳冠霞帔下,曹氏臉上敷著厚厚的粉,胭脂也打得很重,幾乎蓋住了本來的相貌,辨不出美醜。天色又晚了,映著影影綽綽的燭火,隻看得出她一張容長臉的輪廓和略顯瘦削的身形。
“看夠了?”曹氏挑了下眉毛,“都回去吧。”
三個姑娘本還想再鬧騰一會兒,聽了這話倒不好意思多留,各自默不作聲地回了自己屋子。
第二天,宋如錦去給老夫人請安,倒是看清了曹氏的模樣。她身形頗為瘦弱,氣勢卻是極強的。一雙丹鳳眼斜斜望過來的時候,神光逼人。不過一早上敬茶認親,不論是收長輩的紅包,還是給小輩們送見麵禮,曹氏一直笑臉迎人,所以雖不顯得柔情似水,倒也不至於凶悍迫人。
到了中午,宋如錦去劉氏那兒蹭午膳,說起昨晚的事,“……然後新嫂嫂便輕輕笑了一聲,說,看夠了?都回去吧。”
她把曹氏的語氣神態模仿得惟妙惟肖,惹得劉氏連連發笑,頓了頓,又道了一句:“你這位新嫂嫂,是個厲害的。”
劉氏識人頗清,沒過幾天,就聽說宋征房裏的幾個通房丫頭都被曹氏變著法兒打發到莊子上去了。此外,曹氏還鎮日勸說宋征讀書,讓他來年秋闈趕考,搏一個功名回來。
偏宋征素來是個不愛讀書的。二夫人早年也勸過,見勸不動便漸漸隨他去了。如今的宋征最不耐煩聽這些讀書考功名的事,隻道自己不是讀書的料,讓曹氏不必再勸。
曹氏便有意無意地說:“你且去試一試,大伯不是在朝為官嗎?興許能幫咱們一把。”
宋征奇了,問她:“怎麼幫?”
曹氏吃吃笑起來,“大伯不是太子太傅嗎?自然與朝中一眾官員交好。來年秋闈,說不定能把試題打聽來透給我們……”
宋征便怒了。他雖不喜讀書,為人卻是很正派的,聽不來這些旁門左道。一時新婚燕爾的歡悅盡皆散去,反倒嫌棄曹氏目光短淺。
曹氏見勢不對,也願意做小伏低,連連說自己出生商戶見識少,溫聲好語地把宋征哄好了。
到底新婚夫妻,哪有隔夜的仇?宋征見妻子認錯,也反省了自己,偶爾還樂意讀幾卷四書五經。一時皆大歡喜。
“這位征大奶奶,使得好手段!”周嬤嬤打聽來了二房種種,一邊跟劉氏說著,一邊感慨道。
劉氏很是認同,“錦姐兒要有她一半的玲瓏心思,我就放心了。”
“夫人可別這麼說,二姑娘聰明著呢!孫先生前幾日不還誇二姑娘畫的秋菊堪稱上品嗎?”
劉氏心中得意,嘴上卻還謙虛,“碰巧罷了。對了,她房裏的疏影快十八歲了吧?”
“夫人記得真清楚,現在是九月份,再有三個月,疏影就滿十八了。”周嬤嬤琢磨著劉氏的心思,“該……放出去了。”
劉氏“嗯”了一聲,“你去問問她的意思。她服侍錦姐兒一場,給她相個好夫婿。將來錦姐兒出嫁,一家子都能跟去當陪房。”
晚間,暗香開了箱籠捧出一隻粉彩蝠桃紋花瓶,對疏影道:“你去外頭折兩枝桂花來,我們擺在屋裏,既聞著香又好看。”
天氣漸冷,屋子裏的座椅鋪上了棗紅色團花坐墊。疏影就坐在椅子上,皺著眉一動不動。
暗香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眨了一下眼睛,終於回過神來:“怎、怎麼了?”
“你想什麼呢?愣神半天。”暗香嗔了一句,猛地恍然大悟,笑嘻嘻地指著疏影,“哦,我知道了,你是想男人了!”
疏影登時紅了半張臉,“你胡說什麼!”
“今兒周嬤嬤來尋你,我正好經過,就聽了一耳朵。”暗香沒羞沒臊道,“你將來嫁了人,可要請我去吃酒!”
“你再胡說我就生氣了啊!”疏影佯裝慍惱,“周嬤嬤是想把我配了人,不過我沒答應,我說我還想多陪姑娘幾年。”
雖說那世子看著不太著調,但觀其行止,倒是極正直極真誠的一個人。再說錦姐兒同華平縣主也合得來,倘若真嫁了過去,也不至於姑嫂不睦。
況且,靖西王府如今在走下坡路,說句不該說的,若今上駕崩,太子繼位,頭一個收拾的就是手握兵權的靖西王。反觀他們忠勤侯府,太子一日不倒,就有他們一日的富貴——娘家得勢,婆家失勢,便是錦姐兒性子軟,嫁過去也沒人敢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