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額上青筋一跳。
這登徒子!
四月中,今上病了一場,身體山河日下,大不如前。太子監國,重用太傅宋懷遠、禮部尚書唐白實、太常寺卿周嘉等文臣,對靖西王為首的一部分武將輪番施壓,暗示他們上表乞骸。
如今太平盛世,不需要太多武將。兵權在外,太子殿下也不放心。
這幾日眾人下了朝堂,都不免隱晦地提一句“當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哪”。
宋懷遠自然是春風得意的。陳姨娘瞧著他心情好,明裏暗裏提了不少“把衍哥兒接回來住”的話頭。
宋懷遠早已應承下來,就等著找個機會跟老夫人說。
正巧四月底就是老夫人的生日。
老夫人今年五十大壽,是整歲,要好好辦一場。劉氏早在半個月前擬了菜單,給京中的夫人太太們下了帖子。此外還定了一個戲班子,等壽宴當日,劉氏又開了庫房,把那架紫檀嵌石屏風拿出來擺著。
因忠勤侯正是朝中炙手可熱的人物,是以今日座無虛席,席間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老夫人正樂嗬著,忽見宋懷遠覥著臉過來,先規規矩矩地敬了一杯酒,而後才道:“娘,我想同您商量一件事。”
知子莫若母。老夫人一聽就知道他有所請求。果不其然,宋懷遠的下一句就是:“您看,衍哥兒能不能讓陳姨娘抱回去養?”
老夫人是今日的主角兒,很多人的目光都似有若無地往她這兒看。所以她心中雖不喜,麵上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衍哥兒才在我那兒住了多久?抱來抱去的,你也不嫌麻煩。”
宋懷遠道:“這不是怕您累著嘛,您操心了半輩子,現如今兒孫滿堂,正該好好頤養天年。”
老夫人向後一靠,倚著金絲楠木的椅背,慢吞吞地說:“年紀大了,親生兒子都棄嫌,孫子也不讓我看一眼。唉,老嘍,不中用了。”
這話往重了說,便是不孝。宋懷遠連忙拜了拜,又是尷尬又是羞愧,“娘這樣說,兒子便無立足之地了。”
老夫人笑著擺了擺手,“你去吧,以後別再說這些添堵的話了。”
旁人遠遠看來,隻會感慨這場麵母慈子孝。
“這老婦,趁早歿了才好!”陳姨娘騰地站起來,氣得砸了三個茶杯。
適才宋懷遠同她說:“娘年紀大了,就想著含飴弄孫,你把衍哥兒給她養著又怎麼了。”還嫌她多事,“有心思把衍哥兒討回來,不如好好教衡哥兒墨姐兒,前日我考衡哥兒四書,他沒幾句答得上來的。你仔細反省反省,這姨娘當得稱不稱職。”
教訓了一通,拂袖而去。
陳姨娘猜都能猜到為什麼。不就是在老夫人那兒受了訓斥,心裏不暢快,跑她這兒耍狠來了嗎?
男人在妻子和母親之間,多半會選擇後者,這是天性使然。更何況她還不算是他的妻子。
陳姨娘冷靜下來,慢慢坐回椅子上。
她知道老夫人忽然把衍哥兒抱去養,並不是心血來潮,而是因為墨姐兒作孽把宋如錦推下池塘,老夫人借此警告她呢。
她想到墨姐兒就心煩意亂。這孩子最近總對她愛搭不理的,她說她幾句就討來一記冷笑:“姨娘既不喜歡我,又何必把我生下來?”弄得陳氏罵也不是勸也不是。
論起來,墨姐兒還是她第一個孩子。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兒,千嬌萬寵地養大,哪有不喜歡不心疼的?
陳姨娘搖了搖首,輕聲歎了口氣。等將來墨姐兒自己生了孩子當了娘,就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入夜,劉氏笑著和周嬤嬤說起這件事,神色悠遠,“錦姐兒也長大了,留不住了。”
周嬤嬤服侍她睡下,亦是一臉感慨:“是啊,老婦還記得姐兒剛生下來,才一點點大,就跟粉團子似的,一眨眼,倒也長成大姑娘了。”
劉氏想起宋如錦小時候甜甜軟軟的模樣,嘴角勾出柔和的笑意來。
周嬤嬤絮絮道:“等二姑娘定下來了,還要操心四姑娘的親事呢。”
“提她做什麼。”劉氏眉眼間閃過厭煩,“由她自生自滅去。”
另一邊的靖西王妃也跟丈夫提起了宋如錦,“今日忠勤侯府的二姑娘來府上,我瞧著很是知禮懂事,牧之也喜歡,要不就定下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