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初入宗學(1 / 3)

二夫人仍舊藏著掖著, 嘴裏說著“就是來看看你”,眼神卻在四處張望。

“二嬸嬸不說, 我可就繼續讀書了。”宋如錦拿起桌案上的書。

“也沒什麼。”二夫人的臉頰堆著笑意, 終於說明了來意,“你二叔叔瞧上了你房裏的丫頭, 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

宋如錦手裏的書差點掉在地上。“我房裏的丫頭?我房裏的丫頭都才十來歲, 至多也不過十八歲,二叔叔……二叔叔他都四十多了。”

二夫人笑容可掬, “瞧姐兒這話說的。男人嘛,總歸是歲數大些更體貼人。”

宋如錦慢慢地坐回椅子,“那二叔叔看上我房裏哪個丫頭了?”

“是那個叫暗香的。”二夫人說完,勉強笑了一下, 畢竟替丈夫討要侄女的貼身婢女當妾, 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昨日二老爺去老夫人那兒請安, 正好碰上暗香伺候衍哥兒喝粥,二老爺見她做事伶俐,一下子就看上了。”

“不行!”宋如錦騰地一下站起來, “暗香服侍了我這麼多年,勞心勞力的,我定是要給她尋一個好人家,風風光光地嫁出去的!”

“錦姐兒這話可就錯了。咱們家這樣的富貴, 外頭的人哪兒比得上?暗香能在府裏當姨娘, 是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呢!”二夫人道, “姐兒快把暗香叫出來讓我見見,你放心,我一定把她當親妹子一樣照應。”

“不行。”宋如錦又說了一次。她還記得上元節那晚,暗香親口說要嫁到外麵當正頭娘子。她做主子的,若連自己的丫頭都護不住,還算什麼主子!

“二嬸嬸一向都不來燕飛樓,今日忽然來了,我還覺得高興,萬沒有想到二嬸嬸是來向我討人的。”宋如錦吐字清晰地說完這一段,轉身走了,“嬸嬸隨我來,我們去找祖母娘親評評理!”

二夫人都來不及攔住她,宋如錦便蹬著一雙繡鞋飛快地跑了。

係統非常欣慰。宿主現在不用教也知道要找有權有勢、又向著自己的人幫忙了!

到了劉氏跟前,宋如錦已經跑得一身汗,劉氏正對著花樣子做針線,見她氣喘籲籲地跑進來,忙問怎麼了。

“二嬸嬸想把暗香討去給二叔叔當妾!我不同意!娘,你一定要為我做主!”一通話,說得又快又急。

劉氏連忙喚人倒了杯茶給她,“你先潤潤喉嚨,別著急,坐下來慢慢說。”

宋如錦仰頭把茶一飲而盡,漸漸冷靜下來,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徐徐道來:“二嬸嬸今日來燕飛樓找我,一直問我身邊的丫頭去哪兒了,我就覺得奇怪。後來我追著問她,她才告訴我,昨日二叔叔給祖母請安的時候瞧上了暗香。”

劉氏聽她說完,冷笑了一聲,“兄弟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顧及到宋如錦還在,她說完這一句就沒再多說什麼。

“娘,二叔叔他都那麼老了,暗香怎麼能嫁給他呢!”宋如錦坐到劉氏身邊,搖著她的手臂,“這事兒我頭一個不答應!我先來跟娘說一聲,待會兒二嬸嬸來了,娘可一定要向著我!”

劉氏揉了揉宋如錦的腦袋,“我的錦姐兒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二夫人自然不能像宋如錦那樣健步如飛地跑過來,所以母女倆說了好一會兒的話,二夫人才姍姍來遲。見宋如錦依偎在劉氏身旁,就尷尬地笑了兩聲:“想來大嫂都知道了。”

劉氏歎了口氣,一臉難辦地望著二夫人,“也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這事兒太丟份兒了。當叔叔的看中了侄女房裏的丫頭,這事兒傳出去,別人鐵定對著侯府的大門指指點點,說咱們一家子齷齪呢。”

二夫人雖不是笨嘴拙舌的人,但這事兒她不占理,自然說不過劉氏。她賠著笑道:“嫂嫂說的是。”眸光一轉,落在一旁的宋如錦身上,笑眯眯道:“錦姐兒也這麼覺得?”

她說不過劉氏,她就不信她也說不過宋如錦!

宋如錦正在看劉氏繡到一半的“和合如意”,聽見這話,感覺自己全身像小刺蝟一樣炸開了,劈裏啪啦地說道:“我自然和娘一樣想。說句不該說的,嬸嬸您是二叔叔的正房妻子,理應幫著二叔叔教養兒女,照管賬庫,怎麼做起了幫忙納姨娘這種事?”

妻子替丈夫討小老婆,說好聽點是寬宏大量、賢良有度,說難聽點,不就是自己留不住丈夫,隻能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讓丈夫記著自己的好。

二夫人的麵上便有些難堪。她強顏笑道:“二姑娘怎麼不問問暗香的意思,沒準兒她覺著好呢。”

“暗香才不會這樣。”宋如錦頭也不抬道。又怕二夫人出了門就去逼迫暗香,緊接著添了一句,“嬸嬸可別到她麵前說這個,免得她心裏藏了事,伺候我都不盡心。”

話說到這份兒上,二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隨口聊了幾句,就告辭了。

劉氏仔細打量著宋如錦,心中寬慰得很。以往總覺得這孩子憨憨的,今日見她和二夫人對上也不輸了氣勢,雖說有自己幫忙,但也確然長進了許多。以後嫁出去當主母,也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錦姐兒覺得正房太太不應當替夫君納妾?”劉氏拿起針線,繼續繡起了荷花。

宋如錦點了一下頭,不知怎的想到了疏影,又點了一下頭。她彎彎的新月眉皺了起來,“娘,疏影到年紀了,給她找個好人家配出去吧。”

三天後,天還黑漆漆的,宋如錦就被叫起來,睡眼惺忪地由著丫頭替她穿戴整齊,塞進前往禁中的馬車。

在馬車上,宋如錦又暈乎乎地睡了一覺,直到有人來喊她“宋二姑娘,宋二姑娘……”喊了好幾聲,她才悠悠醒轉過來。

來喊她的是個穿宮裝的小丫頭,見她醒了,便行了個禮,自報家門:“婢子是景陽宮服侍公主的,特來接姑娘去宗學。”

景陽宮是賢妃的居所,端平公主也住在那裏。

“勞煩姐姐了。”宋如錦揉了揉眼睛,跳下馬車,“請姐姐帶路。”

宗學設在翰宸殿,從側邊宮門進來,走一條長長的開闊的宮道,再拐個彎,繞過碧波粼粼的太液池,就到翰宸殿的偏殿。一眾皇親貴戚都在這裏讀書,見到初來乍到的宋如錦,都覺得新鮮,接二連三地聚過來。

“你就是那個忠勤侯府的姑娘吧?”

宋如錦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有沒有字?”

宋如錦道:“無字。”

“你父親是太子太傅,你怎麼不在家裏跟你爹識文斷字,反倒來宗學讀書?”

宋如錦不禁悲從中來。你們以為我很想來嗎?

一群人把她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地問東問西。

“散開,都散開。”這時,一個衣著華貴的少女走了進來,上下打量了宋如錦一眼,抬起下巴,“你就是母後給我挑的伴讀?”

聽她這麼說,宋如錦便知道她就是端平公主了。

公主身量不高,但五官冶麗,生了一雙鳳眼,又細又長,內勾外翹,揚著眼瞼乜過來的時候,有著和賢妃一脈相承的攝人美貌。

宋如錦彎下身子行禮,“正是。”

端平公主推開圍在宋如錦旁邊的一眾人,把宋如錦拉走了,指著一個座位,“那你坐我旁邊。”

宋如錦就規規矩矩地走去坐下了。

“你幫我研墨。”端平公主命令道。

她身後的小宮女立馬上前,小心翼翼地說:“公主,還是讓我來吧。”

端平公主指著宋如錦,“不,我就要她來。”

在座哪一個不是天家貴胄?見此情狀,都興致勃勃地等著宋如錦甩臉子。哪知道宋如錦根本沒有半點不悅的表情,一聲不吭地走上前,替端平公主磨起墨來。

——宋如錦在家也經常替母親姊妹磨墨,沒覺得這是一件折辱人的事。

一眾等著看好戲的人不禁有些失望。

這時,有個七八歲的小皇子,大約是見宋如錦軟弱好欺負,便衝著她招了招手,頤指氣使道:“我也要研墨,你來幫我磨。”

這個小皇子是淑妃的幼子,排行第十。就坐在宋如錦的前麵。

“不行!”端平公主強硬地擋了回去。

“憑什麼?”十皇子和端平公主年歲相近,自小一塊兒長大,但生母不是同一個,所以一直互相看不對眼,“你能使喚我就不能使喚?”

“就憑她是我的伴讀!”端平公主道,“我的伴讀當然隻能我自己使喚。”

兩個人很快就嘰嘰喳喳地爭論起來。宋如錦乖乖巧巧地待在一旁,坐山觀虎鬥。

“別吵了。”坐在最後的六皇子梁安捧著一卷書,雲淡風輕地翻了一頁。

梁安年歲最長,又是皇後所出,大家還是比較怵他的,聞言立馬消了聲兒。

端平公主轉過身來,對宋如錦道:“昨日先生罰我抄十遍《勸學》,你既然做了我的伴讀,就幫我抄五遍。”頓了頓,重又改口,“不,十遍都歸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