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此刻大喇喇地坐在地上,許是忽然有了光亮,他用胳膊擋在眼睛前,待看清來人是誰後,男人苦澀一笑:“是七娘啊。”

他這般的頹態,她還是頭一次見。即使當年被皇帝下旨流放,他依舊高昂著下巴,嘴角含著笑,不屈不服。可如今?他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眼裏滿是不甘,卻有無奈。

“大齊,別坐地上。”

蘇媯將油燈放在地上,過去準備去拉薑之齊起來,誰知卻被男人一把摟到懷裏,男人將頭紮在她的脖子裏,來 回蹭、吻。

脖子涼涼的,他,哭了。

“大齊。”蘇媯在薑之齊的腿上坐著,她能感覺到這個男人身子在顫唞。

“你,”想了半天,她都不知道如何開口安慰,隻能摟住男人的頭,輕輕地摩挲。

薑之齊緊緊地摟住蘇媯,仿佛女人就是他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他的聲音痛苦而憔悴:“我完了,七娘,我完了。”

“別想太多,還沒到最後一步。”

過往的仇恨仿佛已經不重要了,此時此刻,隻有黑暗中的男人和女人,相互依存,相互取暖。

“不。”薑之齊忽然箍住蘇媯的雙肩,他看著心愛的女人,慘笑道:“我真的太高估自己了,你知道麼,我早都清楚薑勉之安插了細作在我身邊,我都知道的。父皇隻有兩個兒子,皇位不是他的,就是我的。薑勉之記恨我用華縣之事設計他失了太子之位,他便燒了我的糧草。沒關係,我索性再加一把火,倒打一耙,先向羅子嬰買糧,做出糧草盡毀的假象,然後給父皇寫密折,告他貽誤戰機。”

蘇媯用指尖抹去薑之齊臉上的殘淚,柔聲道:“你派我哥和陸讎去利州,目的就是借機殺了薑勉之的靠山,他的老丈人賀連山吧。隻不過,哎!”

聽了蘇媯的話,薑之齊臉上的自嘲之色更濃了,他嗤笑了幾聲,道:“隻不過他們在幾日前設計弄死了賀連山,可利州卻亂了。”薑之齊忽然使勁兒抽了自己幾個嘴巴子,恨恨道:“我這是活該,聰明反被聰明誤。現在最熟悉戰事的利昭重傷昏迷,後方的援兵一個都沒有,夕月國遲早會攻破 回塔縣,我完了。”

是啊,你一開始就應該以大局為重,不該打賀連山的主意。現在前線後方都亂了,你,哎!一步錯,步步錯。

蘇媯小手附上男人冰涼的臉,輕聲道:“要不,咱們都撤吧。你本就是被廢的王爺,沒義務扛起這一切。大軍壓境,自有諸位將軍頂著,你是皇子,撤出西州沒人會把你怎麼樣。”

“七娘,我不會離開這裏。”薑之齊眼裏沒了淚,目光裏仿佛又恢複了薑三爺往日自信的神采,他定定地看著蘇媯,笑道:“我就算死,也要與浴血奮戰的將士們共進退。七娘,你帶著孩子們離開吧。”薑之齊頭低下,燭光將他英俊的臉照的菱角分明,他仿佛想了很久,才道:“你去找無情吧,他應該在長安。具體的事,你問劉神醫,他知道。”

“大齊,你。”

紀大哥的消息,她等了好幾年,她無時不刻想要知道。可如今終於知道了,她心裏竟然很苦。依照薑之齊的個性,他這輩子都不會讓她知道的,現在?你是怕自己抗不過這關麼,交代遺言麼?

“七娘。”薑之齊慢慢地劃過蘇媯垂下的發,他貪婪地去嗅她身上的味道,淒然笑道道:“我娘是卑賤的歌女,真的,我對她沒什麼印象了。我隻知道當年父皇手下有個大將看上了娘的美貌,父皇,就把娘推了出去。”

這些話,是他心裏最痛最不願提起的,可他現在就想說,因為他怕再沒機會了。“我從小就不受父皇待見,他什麼都不給我,全給了薑勉之,憑什麼?所以我把自己逼成了毒蛇,我要告訴所有人,我是強者,我可以憑自己的腦子、手段得到我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