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在手袋中震響時,她正任由項愈明握著她的手,準備將一枚方形美鑽戴在她中指上。她在忙亂中偷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才發現在她察覺之前,來電人已經打了不下十通電話急找她。她這頭按下掛斷鍵,那頭已奮力擠到她身邊,探手把另一部手機塞到她手裏,做了一個接聽的手勢提醒她:“好像有急事。”
電話那頭背景吵雜,林小冉的大嗓門冷不丁直衝入項愈明耳膜,她退到一旁,耳朵緊貼著聽筒才能依稀在亂糟糟的噪聲中聽到他斷斷續續的陳訴。
她掛在唇角的笑容隨著通話慢慢塌落,通話結束時,她還失神的站在遠處,讓風口襲入的涼風撩嬈她鬢旁的碎發。項愈明不解的走到她身畔,攬著她的肩背將她帶到媒體前。來自四麵八方的記者不停的招呼項愈明“看左邊”“看右邊”“看中間”“笑”……水寒微被動的在項愈明的扶持下配合媒體的要求,代替那抹迎合大眾的職業笑容的,是一副失魂落魄的頷首模樣。
站在中間的記者們忍不住大聲喚她,她在默然中抬首,舌尖觸及一絲鹹澀的味道,“對不起大家,我有事先走一步。”她在茫然之際還記得轉對林小冉細聲叮囑幾句,末了強擠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提著裙擺大步離開。
宴會廳前的數十級樓梯仿佛跑不到盡頭,水寒微拎著寬大的禮服裙擺一路狂奔,細帶高跟鞋在台階上踩了一個空,她順勢狼狽摔倒在地,那隻高跟鞋立時“壽終就寢”。她顫巍巍的扶著一旁的牆根勉力起身,有人在身後拉著她的手臂,對方一使勁,她便扭過身與其正對著,秦箏站在略高一級的台階上,滿目疑惑,看她不顧儀容的放肆狂奔,肩帶直滑落至臂上,露出性感的裸肩和鎖骨。“你怎麼了?要去哪兒?”
“……我……”她轉視別處,語序亂了套,“我……我……我要去機場。”她肆意抹臉,精致的妝容被淚水沁濕,糊成一團,“,我……我接到曉冉的電話,我……”
“是不是何向峰出什麼事了?”項愈明立時反應過來,掰著她的手不讓她倉促離去。
那晚的事情何向峰對他坦白了,這個一刻他怎麼能讓她離去。
“我不知道……”她胡亂甩開他的手,捂著嘴泣不成聲,“那邊聲音很雜,我不知道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出事了……曉冉說,何向峰乘坐的那班飛機在起飛時突然起火……他在飛機上……”
“……”項愈明的手慢慢鬆開,瞳內滿是她驚慌失措的狼狽,這個從不曾在人前服輸失態的女人,這個哪怕醉得天旋地轉也儀態萬方的女人,在一通電話後,竟破天荒的在媒體前失態落淚。他有些明白,卻仍裝不明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媒體都在裏麵,你就這樣跑出來……”“我……”水寒微喃喃說幾個“我”字,慢慢退下台階,站在低處仰望他。
他的身影嵌在煉色月光中,朦朧失真。她曾失去過他,所以當她失而複得時格外珍惜,卻又患得患失。她在“失去項愈明”的假想中掙紮數年,以至於哪怕他們之間誤會重重,她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放開他的手。可何向峰不同,他們相識多年,如影隨形,她習慣了他的存在,喜笑怒罵高潮低穀,他都理所當然的陪著她,就像空氣,原來當人陷入真空時才知道窒息的滋味。她從不曾想過,如果有一天岑緩羽不在了……她扛住了沒有張先宇和張子豪的世界,卻扛不住沒有何向峰的世界。
即使何向峰失讓自己身了……
她忽而搖頭閉眼,推開項愈明伸向她的手,“對不起項愈明……我不能跟你結婚……”她猝然轉身,裸足踩在硌腳的水泥地上,百褶裙擺逶迤其後,隨她疾奔的步伐消匿在夜色深處。台階上遺落著她的高跟鞋,他卻不再是持著水晶鞋的王子。
他掌心還緊握著那枚為她準備的方形美鑽,殊不知他早在一年前的爭執中,就注定永遠握不住她的手。機場的地麵冰冷懾人,整個大廳盡是聞訊趕來的親朋家屬,盡管地勤人員竭力安撫情緒激動的人群,可查詢登機名單的服務台仍被圍得水泄不通。
一個中年婦女大約在名單上查到自己親人的名字,放聲大哭,旁人勸也勸不住。悲愴在人群中迅速傳播,隨著越來越多的遇難者名單被確定,哭聲連成片,在大廳上空震蕩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