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涵看得出梁如琢說這話時眼底努力掩飾了多少悲緒無助,愛人瀕死而自己無能為力是最痛苦的事。
他一進門就把筆記本托到文羚麵前,淡笑著問:“白羊老師,我很愛你的畫,能給我簽個名嗎?”
文羚一噎,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明明討厭這個人討厭了好幾年,結果麵對麵了還是生不起氣來,沮喪地簽了名。
他們聊了一會兒天,不算熟絡,但也並不尷尬,聊起藝術,文羚有找不完的話題。
梁如琢暗暗鬆了一口氣,轉身倒水,順便燒一壺新的。他剛把電插上,就聽見段老師和文羚說,我還是很喜歡如琢,溫柔穩重又靠得住,如果他恢複單身,我會把他追回來的。
文羚氣得頭昏,用力攥緊床單,從牙縫裏擠出一句:“什麼?他早就結婚了,和我。”
段涵彎著眼睛注視他,他太瘦了,蒼白纖薄的一層皮膚裹在骨架外,著實一隻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但五官精致動人,眼角前有顆嬌豔細小的朱砂痣,漂亮得一眼望去就能鐫刻在腦海中。
場麵漸漸失控,梁如琢趕緊把文羚抱過來拍拍,回頭皺眉看了一眼段涵,聲音帶上些冷意:“涵哥,別欺負他。”
文羚用力摳梁如琢的肩膀,掛著眼淚推他:“你叫得好親熱呀,幹什麼你還護著他……前男友舊情複燃是不是……叔叔你把他趕出去,你和他說你喜歡我,你說呀……”
“喜歡你。我沒有護著他,我怕你摔壞了。”梁如琢吻他額頭安慰,“別激動,體檢好不容易達標,別激動。”
“希望未來能有機會參觀你的畫。如琢,再見。”段老師拿起簽名筆記本,禮貌微笑離開,文羚抄起熱水杯砸在剛好關閉的病房門上,抽出枕下的遺書撕個粉碎。
他很少像現在這樣有精神。
第57章
他生氣的樣子完全是個小孩子,背對著梁如琢,隻能從後側麵看見一半鼓起來的臉頰。梁如琢喂他吃飯,他抱著腿不出聲,沒關係,反正術前要求空腹,提前餓兩頓也沒關係。
他更生氣了,把梁如琢扶在他腰間的手抖下去。梁如琢撿起地上寫滿字的紙片,一片片拚起來想看看他寫了些什麼,文羚才轉身按住他的手,眼睛紅成隻小白兔,一下子撲進懷裏,輕飄飄像入懷的雲,淅淅瀝瀝下雨打濕了衣襟。
文羚拽著他的衣袖,弱聲嘀咕,我死後你也不可以喜歡別人。梁如琢揉他的頭,這小鬼從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文羚又委屈地紅了眼睛,吝嗇讓步,說那你不可以為了討好他把我的東西扔掉,我也想在家裏陪你。他像隻小動物在懷裏蠕動,梁如琢與他十指相扣,哄他放心。如果文羚真的離開,他也許不會再有愛別人的力氣。
護士小姐檢查完留下了一塊備皮用的刀片,梁如琢給他刮,文羚羞臊地閉著眼睛,梁如琢故意撥他的小鳥,許願一年後能吃上葷菜。
“我餓太久了,這樣下去我會壞掉的。”梁如琢親了親他的嘴唇,“肉食動物不能長期吃素。”
“那你去外邊找。”文羚拉下臉。
“不要,我隻吃家養小肥羊,鮮美無公害。”
“咩。”
手術當天遲遲沒出太陽。梁如琢忘記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手術室門口的,隻記得昨晚他們睡同一張床,文羚吃了助眠藥,在他臂彎裏睡成一隻打鼾的小羊,他把懷裏人緊緊抱住,和他說了一整夜的我愛你。
文羚進去時,他單膝跪下吻了他無名指上的戒指,後來就站在門口凝固住了,四個小時的時間,他默數著秒數佇立在人流往來的走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