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隻好先跟你擠擠啊。將離,你還沒睡著吧?”
“嗯。”秦將離淡淡應了一聲,側過身背對著他,也讓開了地。
蓼藍驀然覺得不對勁,扳著他的肩膀迫著他轉過身來,愕然發現這個冷毅青年臉上濕漉漉的竟然滿是冷汗!
“怎麼了?怎麼了?”蓼藍回過神來,隨即一迭聲地詢問。
秦將離抬起手臂,用袖口胡亂在臉上擦拭了兩把。
“……我夢見她,死了。”
他沒有說那個“她”指的是誰,但聽到那幽幽的語調,蓼藍已經會意,不由得打了個寒噤,勉強笑道:“那是因為你思念太過胡思亂想的,沒事沒事。”
仿佛沒有聽到他的寬慰,秦將離側頭望向長安城的方向。夜空裏飄浮著片片蒼白的雪花,每一片都像是那日她慘淡絕望的臉。
手不由得攥緊了蓋在身上充當被褥的棉袍——他自行修補才驀然發現,棉袍的內外夾層都襯有一層防水的油布,難怪在別人身受雪水浸透棉袍之苦的時候,他卻是安然無事。那個明明不善女工的女子,是費了多少心思懷著怎樣的心情來為他縫製出這件棉袍!饒是秦將離從來不是一個容易感傷的人,但發現這個秘密之後,也不由得神思恍惚了許久。
閉上眼睛,仿佛又看到方才夢中的景象。心髒在胸中一突一突地跳動,餘悸未平。
“如果她還活著,那這一次,我且饒恕她。”他啞聲低語,不是對蓼藍傾訴,而是自言自語。
他是當真厭憎過她的,在滿懷冰冷的忿恨奔走於深寒冬夜的靈州大街上之時,在每一次回想起她所給予的恥辱與利用之時,在看透徐雲帆凝望著她的視線乖巧溫順下掩飾不住的熾烈渴望之時。而偏生他並不是一個寬容的人,信奉的從來就是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於是在驀然察覺她望著自己的目光逐漸增添出幾分欲語還休的脈脈情愫之時,他心裏油然浮上一種狩獵般的期待,以及惡意的歡喜。
他是在刻意勾引她,而且做得氣定神閑,不著痕跡。仿佛一個狡猾獵人精心設好陷阱,然後躲避在遠方極其沉得住氣地等待獵物落入重重羅網。
而她佇立在即將陷落的軒轅關蒼茫的暮色裏,單薄纖弱的身影被餘暉拖得老長老長,明明是害怕得臉色蒼白,可看到他的時候臉上卻突然綻放起由衷的釋然笑意。
明媚如斯,光豔如斯,教落日與流霞都為之黯然失色,教他的呼吸都為之停頓。
她說,因為擔心他還沒有撤走,所以她就不會騎上他的破風抓緊時間逃離。
心中竟有些哭笑不得的滋味,仿佛發現落入陷阱裏的不是預想中要千刀萬剮的狡狐,而是一隻溫順堪憐的任由宰割的小鹿。
他是應該慶幸自己的複仇如此輕而易舉,還是應該嘲笑她居然會越活越傻。
說不清是懷著什麼心思,他抱住了她,狠狠咬住那瑩玉般的香肩。那一瞬間,竟是想要將她生生撕裂咬碎,一口一口,吞噬入腹。
月光為幕,草地為床,水聲淙淙伴隨著一聲一聲的呢喃低吟,極盡銷-魂,極盡繾-綣,許久方歇。她安靜的睡顏很美,他的手輕撫著她汗濕的胴-體,垂目看到她和他披散的頭發交纏成密網,一時分不清彼此。
竟無端地想到了“結發同枕席”,他隨即在心中嗤笑,這算什麼呢?
他對自己說,自動投懷送抱的美人,隻有柳下惠那等虛偽的家夥才會不碰。
反正血與火的年月向來禮崩樂壞,所謂的道德禮教脆弱如紙。無論是男女苟-合的風-流韻-事抑或玩膩之後始亂終棄都算不得甚麼要緊事,倘若她太不識趣給自己添麻煩,找個法子讓她死於意外也就了結了。
但曾幾何時,她卻又變成了他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習慣於她的關注與陪伴,隻消她多看別的男人一眼就要妒發如狂。即便用最惡毒的言辭去斬斷這份聯係,受到折磨的卻是他自己。
無意識地,秦將離抬手按上了自己的胸口,澀然微笑——原來,他並不能如自己預想中或者以為的那樣無懈可擊。
用己方凍餓而死的士兵屍體和挖出的土塊堆成了略高於城牆的土坡,城南外的遼軍於卯時發起了猛攻。弓弩手列隊列隊於土坡之上,用飛蝗般的箭雨暫時壓製住唐軍城牆上的守衛,又有大批人馬搬著雲梯向城牆下猛衝,預備強行攻城。
所幸林慧容得到裴煢急報,早有了對策。一聲呼哨,城牆上立刻豎立起密密匝匝的木板,木板的外層用草繩裹著厚布包,箭射入布中,便失卻了威脅。唐軍則從木板之間的空隙向遼軍射箭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