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炎暑,火傘高張,大地好似一個沸水騰騰的蒸籠。柳樹葉掛著塵土打著卷兒,蟬鳴一聲接著一聲地在枝頭叫嚷,破鑼碎鼓的,卻掀不起一絲風來。
江陵城由南至北的官道上,六名青衫灰褲的大院護衛單人各坐著一匹高頭青馬,圍繞正中一輛裝飾精美的馬車,踏著熱浪向北邊甘泉山行進。
馬車身四麵裝裹著的是青靛色的絲綢,促榆木菱格窗牖被一簾深蘭色的縐紗遮蔽,由外是絲毫看不透裏麵光景。
車前左側是蘇家的老車夫,右側則坐著一個撐著明黃色油紙傘的翠色衣衫的丫鬟,隻見她斜過頭,似乎是對著車內說話。
“夫人,小姐,咱們快到城中了,還有半個時辰便能到靈泉寺了呢。”
聽著車內有人應了一聲,春梅才轉過了頭去。她左手還握著傘柄,便隻能抬起右手拭掉了額角沁出的汗,心下不住地感慨了一句,今年的夏日可真真是熱的很。
不同於車外的熏蒸暑氣,隔著一道帷裳的馬車內卻是涼爽了許多,黃花木雕花小桌上的冰盞上置著一整塊尚未融化的冰塊,冷氣嘶嘶可見。
原本覆著幾條軟綢的紅木座上,還鋪了一層光滑的藤席,消減了一些熱氣。
縱是如此,車內的二人還是覺得有稍許悶熱。
“宓兒,可是要再喝些水?”虞氏關切地看著自己的小女兒。
“娘,我不用了。”蘇宓笑著說道,她的容貌與對麵的虞氏有三分相似,卻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端的是嬌媚無匹。
裸.露出來的肌膚勝雪,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瀲灩桃花眼彎彎,形似月牙,瓊鼻櫻唇,不點而朱。
一身淡粉色襦裙,胸脯處的兩團紅玉鼓囊囊地襯著纖細的腰肢愈加不盈一握,哪怕隻是隨意靠坐在綢墊上的靜態之姿,都好似能勾了人的心魄。
虞氏看著女兒如花的容貌,心裏愈發不是滋味。明明她的宓兒這麼好,怎的這婚事就如此的一波三折呢?
若非如此,她也不會在這酷暑日,硬是拉著女兒去甘泉山上的靈泉寺求個姻緣。
“宓兒,那周世康就是個不識貨的,你可別往心裏去。”虞氏生怕女兒氣壞了身子,拉過蘇宓的柔荑溫聲勸慰。
說起來這周家也是江陵城與蘇家齊名的富賈,幾個月前才遣著媒人過來,求著要娶蘇家未出閣的二小姐。上個月才定下的親,誰知幾日前突然來給退了。
這一下蘇宓便是連著被退了兩次婚,這般折了名聲,往後想再找好的怕是難上加難,虞氏怎麼能不著急。
“娘,我才不氣呢,嫁不出去我樂得陪娘一輩子。”蘇宓嬌嗔道,回手捏了捏虞氏手心。
“說什麼昏話!”虞氏睃了她一眼,心裏是又暖又心疼。
“對了,姐姐是明日回江陵麼?”
“是了。”虞氏忖了一下,鬆開了手,掐指算了算日子,“按著信裏寫的日子,該是明兒個能到,她身子一向不好,我便讓她行車慢一些,可不能受顛簸了。”
“嗯。”蘇宓應了一聲,百無聊賴地低頭撥弄著桌幾上的冰塊。
虞氏看著蘇宓仿佛不諳世事的小女兒情態,想了想怕她聽不懂,就還是照直了說, “宓兒,其實嫻兒信裏的意思,想要你嫁與你姊夫。原本你定了親,我也是當看過就算了,可如今……”
聞言,蘇宓輕觸冰盞的手停頓了一下,小聲地說了一句:“我不嫁姊夫的。”
蘇嫻成婚那日,姊夫李修源穿著喜袍,手上牽著紅綢,卻盯著站在一邊的她由上至下睨了一圈。那赤.裸.裸的眼神帶著侵略性,現在想起來都讓她感到一陣不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