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軍?陸公?蘇曜感覺有兩道驚雷在他腦中炸開。他試探著問:“這裏莫非是……武寧軍徐州大營?”
“是啊。你怎麼了?”鐘定大惑不解。睡得再迷糊也不至於問出這麼蠢的問題啊。
蘇曜倒吸一口氣。過了一會兒,鐘定聽見他再度發問:“現在是……哪一年?”
“天通二年呀,”鐘定用手碰了下他的額頭,“沒發燒啊,怎麼老問傻話?”
蘇曜驚呆了。天通二年?那不是二十多年前踞守河南的小朝廷用過的年號?怎麼可能!
“那在位的人是……”他隱隱猜到是怎麼回事,但還是想再確認一次。
“在位?呃,我們這邊的皇帝是原先的陳留王……”鐘定憂心仲仲地補充,“壬戌大亂,西京被毀,皇帝死了。沒過多久,王守在河南奉了逃出來的陳留王為君。這些事你還記得嗎?要是不記得了,我馬上去找人給你瞧病。唉,怎麼偏趕上這個時候犯病?”
蘇曜沒有理會他的絮叨。
他呆立原地,手下意識地按在了胸口。胸膛裏是一顆正在狂跳的心。天通二年……新軍……若是他猜得沒錯,他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初次見到沈盼的時候。
初見那一日,蘇曜的記憶不可謂不深刻。
那時他在武甯節度使陸仲麾下效力,後被調入新軍營,負責訓練新兵。遇到沈盼那天,正是陸仲前來檢閱的日子。而陸仲不顧非議,竟將外甥女沈盼一道帶了來,引得眾人一陣側目。蘇曜也在心裏腹誹過。雖然陸仲一向不拘小節,可是把女子帶入軍營未免太過份了些——即使那是他的外甥女。
不過蘇曜那時並沒有將注意力過多投注在沈盼身上。一來沈盼那日衣著樸素,又以帷帽遮麵,且從頭到尾都沒開過口,最初的驚訝之後也沒有太吸引人的地方;二來那一天有比陸仲親眷更值得關注的人物出現——身兼小朝廷宰相及兵馬大元帥的王守。
王守本是宣武節度使,自從扶持陳留王即位,他就頻頻插手河南道其他藩鎮的事務。去年他假借新帝之名罷黜了義成節度使,將其治下數州併入自己的勢力範圍,一躍成為河南霸主。徐州訓練新軍的消息他亦有聽聞,一早就知會陸仲,說新君會派使者前來觀察軍容。誰料成軍之日,出現的使者竟是王守本人。
顯然王守來徐州的目的不僅僅為了觀察軍容。那天王守還帶了數百宣武牙兵。陸仲檢閱新軍時,他提出雙方各出一百人對陣。徐州新軍剛成,戰鬥經驗並不充足,顯然不是宣武精銳的對手,很快就在對戰中顯出劣勢。恰在新軍露出疲態、王守一臉得色之際,徐州軍中沖出十餘騎,猛然突入宣武陣中。當先一人手執長刀,反手一揮,用刀柄擊落了正在指揮的宣武牙將。
那個人正是蘇曜。
主將落敗,宣武牙兵頓時亂了陣腳,氣勢一泄千裏。徐州軍趁勢追擊,竟然打敗了有赫赫威名的宣武精兵。王守始料未及,當場黑臉,拂袖而去。
那時的蘇曜是希望能得到陸仲賞識的。然而結果卻是蘇曜在兩三日後接到命令,調他到使府擔任私兵。內宅私兵承擔的多是護衛節度使宅院的職責,雖然屬於節度使親兵,可是對於一心想在戰場立功的蘇曜來說,並不是最理想的去處。
“隊正既然尋求戰功,何不北上?”記得他第一次和沈盼交談時,她這樣說。
其時她坐在花架下碾茶。容貌秀麗的少女,轉動茶碾時的姿態嫺熟而優雅。微微低頭的姿態引出一段白晳柔美的頸項,很是賞心悅目。隻是她談論的話題與這恬靜場景極不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