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一寅時三刻,大雪覆山,濃霧鬱結在山頭久久不散。山道上人潮如湧,人人翹首望著山門。
兩名小僧從山中而來候在一旁,靜聽那山頭鍾聲一響,一聲沉鳴把濃霧疊浪推散開,靈陀山的山門也在霧氣晨鍾中緩緩而開。
人潮忽而向前湧動。抱孩子的婦女、負擔的商販、互相攙扶的老夫妻都隨著身後擁擠的人潮一齊往山中去。坐在轎子裏的貴人這時也由小廝引著下轎來。定國寺廟會的規矩,腳落方圓福澤深厚,上山的香客都須得步行。
待人群往山中進去,最末尾的一駕暗藍色馬車才從喧囂中顯現出來。馬車上下來一對夫妻,男人儒雅君子模樣氣度不凡,妻子溫婉可人,依偎在丈夫身邊,帕子揪了幾遍似有不安之態。
“夫人莫要擔心。”丈夫攬著妻子往山中走去,“此番我們千裏迢迢從建京趕來,不正是為了後人著想。”
“雖是如此,可我仍是覺得......”妻子雖是糾結,卻願意跟著丈夫繼續走,“隻願此行不負所望,沈家後繼有人,我也好心安啊。”
“夫人多慮了。”丈夫摟緊了妻子,貼在她耳邊說道,“隻你我二人白頭偕老相伴一生才是我心中所願,若是得兒女成雙,自是錦上添花。夫人莫要有壓力,兒女之事權看緣分如何。”
一行人上到山中,濃霧漸消,山間泉水泠泠作響,白雪覆滿兩旁。定國寺掩映在白雪山色之中,晨鍾餘音還回蕩在空穀裏,廟裏的香燭清味已經散到了山前。定國寺在半山中,參天的古樟鬆樹盡披白霜,寺前道路上的雪早被踩盡。
“看來這定國寺的廟會傳聞不俗,果然熱鬧非凡。”
“沈大人所言甚是,逢初一廟會靈陀山那都是人山人海,都為爭那頭柱香。”一旁管事打扮的年輕小廝說。
“哦?有何原由?”
“若是爭得定國寺頭柱香,來年定會順順利利萬事如意,常州多少人就圖這個頭彩,遠道的近處的都紛紛來此。”小廝興致洋洋地說道。
山色空濛,霧凇沆碭。定國寺氣勢非凡,淡淡的盤香味自大殿飄出,淡青的煙痕繚繞在香客們周身,如仙如幻。
小廝將沈國庸一行帶至定國寺偏殿,一路雕梁畫棟鬥拱飛簷,比建京的大慈悲寺都要多上幾分韻味。北有慈悲,南有定國,定國寺果然名不虛傳。
正賞著別苑美景,前麵遊廊轉角正有個七八歲小僧人捧著一盞蓮花燈走來,神情淡然,步履平穩。小僧人一身青灰禪服,眉眼低垂看著燈火。燈光映得眉目氤氳柔和,周身淡青煙痕繚繞,一派寧靜祥和氣度。
“佛相啊,天生佛相!”沈國庸感慨道。“這少年實在可愛。”沈夫人愛憐地望著小僧人,“若得子如此,父母該是何等歡喜。”
沈國庸聞言摟緊了沈夫人,“此番回去,我們就生對伶俐兒女,男兒俊秀女兒可愛。夫人就不用日日望著別人家的兒女了。”沈夫人嬌羞地用帕子掩麵,“那要是還未有子,你是不是就打算娶妾進門了?”
“我如何做得出對不起夫人之事,我對夫人之心,昭昭日月實可明鑒。”沈國庸哄得妻子滿麵紅暈。
遠處遊廊裏的小僧人越走越近,眉眼也愈來愈清晰。“真是個好孩子!”沈夫人見此俊秀的孩童也不由得多有憐愛。小僧人明明八九歲年紀卻氣質出塵眉眼如畫,好似空穀幽遠的蘭枝,春夜裏清亮的明月。“這是一覺大師最疼愛的小弟子慧安。”小廝說。
“阿彌陀佛。”身後傳來一聲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