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啟剛已經沒有煙錢了。
他哆哆嗦嗦地按滅了最後一根煙,想了想,又重新拾起燃盡的煙頭,再次點燃了它。
“呼……”吐出的煙圈和韓啟剛都知道,這是最後一口了。以後什麼時候能再抽到煙,是真的不知道了。
煙霧繚繞中,韓啟剛看看身邊破爛的窗戶,破爛的牆壁,破爛的桌子,破爛的一切,再次按了按煙頭。這個家,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賣了。
但隻要真的下定決心舍棄,就總會得到些什麼。就好像——
“喂!!是你要賣血?”一個光頭嘴裏斜叼著煙,出現在韓啟剛的家門口。
韓啟剛精神一振,起身迎了上去:“對,對。這位大哥快請進,我們裏麵談。”
“不用這麼麻煩。”光頭皺著眉,絲毫不掩飾對窮人的鄙夷,不耐煩地說,“明天九點,富國路332號三樓甲間,找姓賈的。”
“啊!大哥。”見光頭說完扭頭就要走,韓啟剛連忙叫住了他,“我是第一次幹這個,再給我多說些吧?比如怎麼算錢,去哪裏拿錢,抽血後我該怎麼聯係……”
“我怎麼知道!我就是一傳話的!你問介紹你來的人去。”
“啊!那好,好。你慢走啊。”
目送走光頭,韓啟剛頹廢地坐回椅子上,拿出朋友張宇推薦給他的賣血宣傳單看著,發起呆來……
良久,他緩緩抬起頭,習慣性地伸手往衣袋裏摸起來。摸了一會,才想起衣袋裏已經沒煙了,於是他又低下頭,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他想到那些令他後悔的往事,想到自己當初把老婆賣給一個富豪。於是他開始後悔,為何如此輕易地葬送了自己的家庭。
想起這些往事,韓啟剛的身子不自禁地從椅子上滑下,以深蹲的姿勢將臉埋在兩腿膝蓋內,接著慢慢把兩條手臂互相抱住,藏起了他的頭部和痛苦的表情。
——這就是韓啟剛五年以來回憶的方式。
現在,他又想起五年前的往事:老婆背地裏偷偷和一個富豪好上後,富豪找上門來說給韓啟剛一千萬,讓他和老婆火速離婚。當時的韓啟剛失眠了一整晚,終於在憤怒和興奮的複雜情緒下點了頭。
離婚後,老婆跑了,兒子當然留給韓啟剛。一千萬,足夠養活自己和兒子,自己還能去再找一個。當時他如此盤算著。
然而富豪食言了,那一千萬遲遲沒有兌現。直到韓啟剛上門討債才醒悟過來,原來有錢有勢的人想賴一個窮人的帳,是那麼的容易——
容易到你理直氣壯地上前討債,他能比你更理直氣壯地否認;容易到你心平氣和地和他說隻要五百萬就行了,他比你更心平氣和地說一分也不行;容易到你靠欠條上門死纏爛打,他利用權勢把你工作搞丟,還打折你一條手臂的程度……
於是,A市的郊區有了這麼個很窮,窮到絕路的男人,有了這麼個必須用一條手臂養家的男人,有了個這麼個潦倒到靠賣血過活的男人。
五年來,這個生活再也經不起任何變故的男人,隻要兒子一生病就開始賣東西。賣家具,賣電器,賣家當;五年來,這個沒有家底的男人,不斷在找工作,又不斷地因為殘疾而碰壁;五年來,自己餓慘了,熬著。兒子餓慘了,他就去借,去偷。
直到身邊再也沒東西可賣了,再也沒人肯借了。他開始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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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血室,韓啟剛鍥而不舍地與抽血員討價還價著:“為什麼別人可以賣300我的就不行?是我的血不好嗎?!”
抽血員白了他一眼,鄙夷地道:“老兄,你這個血型隻能賣這個價,嫌錢少就多賣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