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怎麼說都是我親戚,我姐是哭癱的!你哭過嗎?!”
“好你個姓湯的棒錘!我爹把我嫁給你就是讓你把我整哭的啊!我……我不活了我!!”
“你再吵!你再吵!大不了一拍兩散!”
“你!你!我……我自殺!我上吊!我這就死給你看!!”
就在舅舅和舅媽吵的正凶時,隔壁忽然傳來傻子的兒歌聲:“紅太陽,綠月亮,中間有個人……頭。”
舅舅忽然壓低聲音說:“他醒了!給你吵醒了!”
可舅媽還是固執地大聲嚷嚷:“我不管我不管!你不攆他!我攆!”
……
接著,隔壁不斷傳來傻子兒歌的聲音,隔壁的隔壁不斷傳來一大串叮呤哐啷的摔砸聲。
我隻能將自己的頭蒙在被子裏,裝作什麼都聽不到。
我恨傻子!
……
第二天早晨我剛刷完牙,舅媽竟跑過來在我書包裏塞了倆雞蛋,還笑嘻嘻的說要我好好學習。
我不知道昨晚他們鬧騰到幾點,也不知道最後是是怎麼收場的,更想不通舅媽為什麼會這麼高興。出門前,我眼角看到坐在角落的傻子雖然還是在傻笑,臉上卻多了幾道深深的爪印,身上的衣衫也被撕的破破爛爛的。
但這並不能影響此刻我高興的心情,之後的日子,我和舅舅舅媽又走近了些,也更親昵了些。
然而好景不長,傻子帶來的噩夢居然開始變本加厲起來——
幾乎每到周末,曾父都會過來問問我學習的情況,問問我要添點什麼。我經常被問的不甚其煩。
而曾父來過後的當天晚上,傻子的房間裏必定會傳出吵死人的聲響。無外乎傻子的喊叫哭鬧和舅媽的嘶罵抽打。
“打!打!打的好!打死他!打死他這個傻子!”
哈哈,我心裏也跟著舅媽一起歡呼著。
雖然聽著過癮,但每周的這個晚上我肯定睡不好,然後真的會做起噩夢來。而這些噩夢的主角,都是那天殺的傻子……
曾父來過幾次後,舅媽又開始對我漸漸不好了,甚至會因為一些小事對我拳打腳踢。但更奇怪的是,傻子再沒有在我放學時像以前在曾家那樣撲上來,反倒是學起舅舅的樣子,將兩手背負在後背上,一副為人師長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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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畢業後我要去城裏念初中,家裏許多事都不知道了。不過偶爾能從曾父寄來的書信裏知道個大概——
知道曾母病情日易惡化;知道化肥廠臨近關門;知道曾父他自己的身體也開始走起下坡路;知道舅舅舅媽在鬧離婚;知道傻子還在學著舅舅的模樣,口上還不忘叨念莫名其妙的新兒歌:“白太陽,藍月亮,中間一顆小……洞。”
……
都是這些心煩的雜事,都是老一套。所以後來收到家信我索性不打開,就任其堆積在一起。
日子久了,豐富多彩的校園和大城市生活讓我放假都不想再回村子。隻知道每月去銀行取錢,然後花錢。
必然的,這種美麗的循環讓我開始漸漸忘了什麼是家。
隻不過我偶爾還會算起,曾父曾母該有六十多,而傻子該有四十了。
……
長達兩個月的暑假我可以不回去,寒假中的大年三十我也可以不回去,但初中畢業再不回去就不成事了。
畢業後的寒假,寒假裏的大年初一,我的雙腳終於又踏在了“河甘村”的泥土上。不知為何,這鄉土氣息竟讓我有些心生鄙夷。
我認為這是我的成熟……
原本,我以為曾家還會是那樣——持家的持家,生病的生病,發瘋的發瘋。可當我在城裏生活了四個年頭,內心世界經過天翻地覆的成長後,曾家竟也跟著麵目全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