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下人過來,拉車入宅,她便也躍落地麵,隨白虎往裏行去。大宅門上懸了巨龍幫標識,一幹下人們,也都是五大三粗的彪形壯漢,顯是這幫派公開的地盤。白虎一邊走,一邊暗自點頭,心道此處並不隱密,稍一查核便能訪到,自然易引人錯覺,以為胡人不會選這種所在。主事者反其道而行,識見的確不弱。
穿過一道長廊,便到了後廳,早有數人相候,戒備之意極是明顯。白虎坦然入內,不待有人開口,自行在客座上落坐,笑道:“在下天心座下護法白虎,不請自來,還請各位海涵一二。”見案幾上備了茶盞點心,伸手飲了幾口茶,又取了塊穌糕品嚐,神色自若之極。
廳內幾人麵麵相覷,誰也沒想到他這般客氣大方。綠奴忍不住道:“哈,方才連車廂都不肯進,這會兒,怎的這麼大膽起來了?”胡人不似中原禮節繁多,尊卑之別,不至太過瑣碎死板,所以她雖是女子身份,卻也敢在這場合第一個答話。
白虎不加理會,向一名胡人含笑問道,“這穌糕,是你們從域外帶來的吧?記得每隔三年,域外有使朝貢時,都會大宴各方。白虎打點生意產業多年,以一介不成器的老帳房身份,常常能得附驥尾。比如這種穌糕,上一次伏雷爾可汗的貴使可蒙大人,就曾親自送過一盒給本人……”
那胡人正是左祭司畢罕,一凜之下,眉頭微鎖,道:“可蒙?鳩摩部的可蒙大人?”白虎點頭,屈指又數了幾味胡地特產,算道:“還有雷享部的特紮大人,哲別部的巴爾頓王公……”待屈下第七根手指,已數遍了回紇八部中的另七部族名。
在場幾人無不色變,白虎仍是不以為意的神情,隻道,“這幾位大人,本人在東都西京,都曾有過幾回交集。談不上交情,卻每每能飽一飽口腹之欲。嗬嗬,想不到奉宗主命來一趟襄樊,白虎居然也會有食指大動之機……”便不再說,品著茶,再食一塊糕點,靜等對方回應。
畢罕神色陰鬱,止了綠奴再開口,隻將在場幾人一一介紹。其實這幾人與天心正宗都已照過麵了,隻是白虎初來,才不識得。對漢人最具惡感的左叱利自是不在,除幾名法術高手外,便是侍奉王子入京的王室侍衛勒恩鋒與跋銑了。
白虎突然一笑,站起身來,一拱手,便要向廳外行去。
離他最近的是那名侍衛跋銑了,不假思索便要去攔,手才探出,風聲驟動,白虎身形一閃,不見如何動作,已陡然加速,東一晃,西一閃,自幾人身邊貼身而過,畢罕才喝得一聲:“白虎先生……”風聲又起,他以一般無二的身法倒退回來,施施然落座,手上卻多了幾片新鮮菊瓣,顯是從廳外采來的。
將菊瓣放入茶盞中,白虎拍了拍手,笑道:“突然想到,進來時看的好ju花。此物經寒益盛,養氣滋補,妙不可言。”
他語氣平淡,但罕畢與另幾名回紇高手對視一眼,已是人人心頭雪亮。這一去一回,分明是此人直接以行動示意,自謂雖勝不了這廳中高手,但要來去自如,卻也決不是什麼難事,當下強笑道:“你們中原人果然有意思,花兒草兒的,居然也會拿來當食物。”
白虎卻搖頭答道:“花兒草兒,也不可隨便亂食,講究的就是一個時機與恰當。若逆時而動,或者剛愎自用,那便是什麼也花兒草兒也吃不成了。”驀地麵色一變,似在聆聽什麼,跟著法訣一拈,口唇微動,答了幾句,竟渾不加掩飾。
勒恩鋒脾氣最壞,搶先道:“你什麼意思,什麼我確已到了,隻是主人誠意極少?”說的正是白虎方才的答話。白虎便一聲冷笑,斂了原本的平和,眉心懸紋如刀,煞氣畢現,森然道:“各位做過什麼,彼此心中有數。本人孤身而來,本已盡顯誠意,奈何各位仍是舉棋不定之態。”
勒恩鋒才怒道:“什麼又叫做我們舉棋不定?”白虎已嘿嘿冷笑,隻道:“你們公主呢?還有你們鐵勒部的少主呢?正主兒一個不出來,卻也能叫做落子無悔,誠意十足?”伸掌在案幾上重重一拍,竟似比勒恩鋒還要怒上幾分。勒恩鋒氣極,蓬地一聲,手上靈火騰起,叫道:“好狂妄的漢人混帳,有種先和我們先打上一場……”話聲未落,白虎倏忽欺身向前,左掌金芒一動,正擊中他手上靈火,同時右掌悄然無聲,閃電般按上他的右肩,掌力一吞,頓時勒恩鋒一聲悶哼,噔噔連退數步,仰麵摔跌在地上。
白虎甫一動作,一邊的綠奴看得真切,才叫出:“小心,這家夥出手狠毒……”勒恩鋒已直摔出去。跋銑與他交情最好,急忙去看,卻見他咬著牙汗如雨下,伸左手按住右肩,竟是一照麵之間,便被白虎以重手法卸開了右肩的關節。
餘下幾人,將白虎團團圍住,卻無人出手。畢罕麵色鐵青,正要喝話,白虎冷笑著一拂衣,已搶先說道:“真要動手?我雖不才,隻會些莊稼把式,也自會奉陪到底,來個不死不休。又或者……”
向幾名回紇人略一環視,他笑容再斂,陰沉續道,“霍伽公主暗中藏身,觀察我這送上門的肥羊,算來也有段時間了吧?方才我宗門傳訊,言道本宗宗主,想到一處重大疑點,極是重要。所以,公主她若仍狐疑不信,慳惜此一麵之緣,那麼便請恕白虎,是再沒這份耐心相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