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夜談(2 / 3)

好在玄武停了腳步。

“宗主吩咐了一些事,青龍是護法首座,自然要留下來,助宗主再推敲一遍……”玄武說得極是極輕鬆,無奈掩不去臉上的不安,越發顯得心事重重。流雲便不滿地繼續盯著,差一點,一句“玄武你擺明說瞎話呀”便直接說了出來。

那般激烈衝突,以金光的固執,怎麼可能就這麼無事了?

難道,單獨留著青龍受罰?

心一急,流雲撥足就往門內衝,說道:“青龍是過火了點,解劍請什麼辭……可他不也因為擔心嗎!不能沒由來地罰人家,雖然說,上妓船的確算不得什麼獨斷……”玄武一驚,叫道:“你做什麼?”忙伸手去攔。

但流雲道術先天不足,武道修為,卻遠在他之上,這麼近身站著,前衝之勢,哪是他能阻得住的?被流雲去勢一帶,反而連自己都撞到了門上,木門向內打開,兩人便齊齊跌了進去!

暗叫得一聲苦,流雲身向下沉,一個千斤墜生硬硬穩住了跌勢,再隨手一把扶起玄武,嘴角強往上掀,呈出個比哭還難看幾分的笑來。玄武鐵青了臉,摔開他手掌,急往屋內望去,見金光側靠在榻上,氣色極差,一如他退出時,而青龍,局促站於榻邊,身子僵硬,正愕然回首,看著他和流雲,欲言又止。

但青龍不說,流雲卻說了,隻因青龍這神情,落在流雲眼裏,自動等同於正受著狠狠的訓斥,同情心大發下,脫口便勸道:“他……沒罰你吧?其實你們都沒錯,何必呢,非要死磕下去。”再往榻上望去,他有點心虛,話到嘴邊還是不吐不快,“金光,你傷成這樣,昏迷了近一天,你就算自己不在乎,也別再嚇他們了好不好?你這次要真出了事,青龍隻怕要第一個橫劍抹脖子了……”

“趙流雲!”兩聲喝止幾乎同時響起,一聲是玄武,另一聲,卻是青龍。反而金光自己,隻平靜地聽著,直如在聽全不相幹的說話。流雲苦著臉,擺手解釋道:“別,你們別又發脾氣,我什麼也沒幹,不過是想勸勸架。玄武你還說金光要議事,他兩人這樣子,象是在議事嗎?”

玄武早一步上前,把住了流雲手臂,本要將他拉出門,臨使力前一陣猶豫,目視青龍。他對屋裏情形也極不放心,聽得流雲一通話,便起了另一個念頭:“這麼直接勸一勸,也許……不失為好事。”

青龍與他共事多年,二人的交流已不用多話,會意下隻回以一苦笑,微微搖頭,示意他先將人帶出去。玄武拉了流雲出門,最後又是一個眼神遞來,青龍看得分明,苦笑點了點頭,跟過去,伸手掩門。

宗主傷重,不要多說。

連玄武,都這般不放心了嗎,狼狽跌進來,擔心吊膽地再出去,都不忘就勢提醒自己一次?看來請辭之舉,連這三位情同手足的同僚都驚得呆了。

唯有再苦笑。

笑自己,衝動何來。縱是宗主信任不再如初,亦不過是自取,如何怪得了宗主。如今還要再說什麼,徒勾起二十年前的往事,惹人心亂。

關門,聲音低悶,木門極厚,關嚴實了,什麼聲響也傳不出去。當然,外麵聲響也不易傳入。於是屋中又一片死寂了,就象方才,三將才出去時一樣。

還未及回身,身後一聲動響傳來,緊跟著便是一陣劇咳。青龍一震下,失聲叫道:“宗主!”疾回身,果然,金光正強撐了要起身,終是體力不支,又重重跌坐回榻沿之上,不住喘咳。

“宗主……”

本能地上前去扶,青龍才急步衝過去,手掌卻僵在了半空,微微發顫。金光並沒有看他,微側了頭,目光落在附近的書架上。這屋原本是作書房的,一榻之外,便是落地的書架。陸安仁不知是附會風雅,還是的確嗜書,架上堆得滿滿。金光便靜靜看著這滿架書籍,燭光明滅不定,映得本就灰敗的麵色,更加沒有血色。

一種劇烈辛酸,令青龍幾乎站不住身子。既想伏地痛哭出聲,又怕更觸宗主不喜,隻得垂首咬牙,壓製住情緒波動,喑啞著聲音勸道:“玄武說你不能隨便起身的,宗主,若有所吩咐,便交待……交待青龍一聲好了。”

金光低咳搖頭,仍是沉默,半晌,才突然問道:“趙流雲的任性行事,如前日鼓動夜名,方才徑自直闖,這二十年中是否經常發生?”

青龍一呆,隻當他要向自己發作,卻沒料到會問及流雲,隻得遲疑道:“他天性跳脫,所以……所以不喜歡受規矩約束……”不想說流雲什麼不好,卻也不敢有所隱瞞,唯有這般含糊地應上一句。

金光便皺眉,卻一聲低笑,道:“既如此,何以竟是他當了二十年宗主,而不是……不是你這首座護法,按宗規廢了他繼位?”

青龍身子才一震,金光目光移回,落在他臉上,平靜之極,卻極顯疲憊,低沉又道,“本座嚴苛獨斷,而你剛毅中不失寬厚,正好能為本座匡護不足。是以本座當年,以你為四將首座,備為下任宗主的人選。趙流雲生長山野,不知宗門規矩的重要,本座可以不去怪他。但是你呢,青龍,本座決未曾想到,你身為四將之首,當斷不敢斷,為救命私恩,竟棄宗門規矩於不顧,對宗主一味縱容……”

“宗主……”青龍迫出一聲,再無話說。

縱容?的確是縱容,可是……

可是若真廢了流雲,門中除了他青龍,還有誰夠資格去繼承那個位置?但成為天心正宗的宗主,坐在上一任宗主曾經坐過的位置,於他而言,那僅僅意味著一件事……又一次的背叛。

這上一任宗主,指的,當然不是那個他四處追回,轉眼又會失蹤的跳脫少年,背叛的,自然也不是那救命之恩。

背叛,是他對當年那一擲劍一轉身的定性,雖然他永遠不會對人承認這一點,雖然他堅信自己做的沒有錯。可是正因為他們采取了這樣一種方式,便再沒有人能阻止宗主,以至宗主鬱結於心,才會有了後來……後來的事……

身子下沉,他緩緩跪倒在地。

“一切都是青龍的錯,青龍……願受宗主責罰……”

“青龍。”

低沉一喚,使他本能地應是,金光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青龍才站到一半,便聽金光說道,“本座信不過趙流雲行事,青龍,你不可再拒。回總壇之後,本座即將天心靈鏡傳你……”

咚。

膝上力道一失,青龍整個人又跪了回去。但沒容他開口,金光似料到他會如此,黯然道:“本座的話未曾說完。青龍,此前……本座不告而別,白日登舟,你們是不是是覺得,覺得……”話在嘴邊打了個頓,終於仍是問了出來,“你們是不是覺得,本座瘋了……”

“宗主!”

失聲叫了出來,青龍愕然注目,一瞬間,麵色漲得通紅,急切叫道:“當然不是,我們隻是擔心,宗主你孤身犯險,全無預兆,未免太過獨斷。我頂撞宗主,也僅僅是因為……因為我自覺失職……”

不知如何措辭,他隻急得周身汗出,一拱手道:“屬下願受重罰,懇請宗主,以大局為重,不可再意氣用事!”

“你……”

隻說得一個字,金光又複嗆咳起來,越咳越是厲害,連勉強端坐都複不能,左手伸出,緊緊把住床邊木欄。青龍不敢起身,叫得一句“宗主”,不知如何是好。金光乏力擺手,讓他不必擔心,好容易止了咳喘,才啞聲又道:“為何到了那、那妓船之上,本座也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