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般種種,都是秘字壇的功勞。
所謂秘字壇,說得直白一些,也就是天心正宗開宗立派之始,便未慮成功,先慮覆敗,分派出一些最忠心的弟子,隱藏去天心門人的身份,終身不用天心的道術,而一心一意,去從事最為時人輕賤的商賈行當,一代複一代地付出,慢慢演變出財力雄厚的商賈世家,各據一地,由宗主指命的首空使相互協調,永遠以一個秘字作為自律準則,形成獨立於總壇與分舵之外,卻又不可或缺的宗門影子。
無天心弟子之名,無天心弟子的榮耀,卻以一生的心力為宗門服務,甚至,連家族的親人都要隱瞞。隻因這份責任太過沉重,每一代世家裏,能被選中吸納入秘字壇,也不過十數人而已。
宗門產業一向由白虎統管,就算是最老道的帳房先生,也決看不出天心正宗的收支,會有什麼不妥的地方,除田租束修、官府俸薪之外,還有什麼額外的財源。
可是,同樣的,再老道的賬房先生,也決計不會想到,天心正宗,就算剝除了所有源於明處的收入,就算到了朝廷更替的亂世,就算到被朝廷全力打壓的極端處境,也不會妨礙到天心正宗的生存,不會,也無法阻止它由明轉暗,繼續存在,繼續堅持,堅持它承擔了數百年的沉重責任
天心正宗的宗旨,是天心正宗的驕傲與靈魂,而秘字壇,卻是這驕傲與靈魂得以延續的保證之一,是天心正宗曆代宗主真正膽識與遠見的體現之一……
所以,也斷容不得出事!
青龍霍然驚道:“是不是召流雲過來問個清楚?”玄武卻看向陸安仁,顯得有些猶豫。隻因這年輕人,雖因心憂範夫子,不再大聲喝罵叫嚷了,但神態倔強,站得筆直,全是不服氣的表情。
這個時候,若坐實了總壇偏頗,有失公正,隻怕更難以善後了吧。一念及此,玄武當即稟道:“此事必要徹察,但是宗主,以玄武愚見,陸家莊變故多端,不是徹察之所,是不是一切押後,傳令陸家真正的空首使,來與吳空首使對質當場?”事涉秘字壇,他便不再以舵主稱呼吳老實。
“不必了,本座自有主張。青龍,你帶陸範二人,在天明前趕回船上,務要避開外人,嚴加看管。此外,傳令雷戰,著他前往襄樊分舵,便不必……隨船回總壇了。至於吳老實,玄武,天亮後,你令他也一並上船,便說是本座意思,妖物作亂,為禍正恐不止湘中一處,本座須早日返回東都,著他親自護送這一段江路。”
金光卻似早推敲過了,幾句命令說出,仍是淡淡地,沒有多少對亂局的氣惱。範夫子身子顫抖,愧疚中倒未深想,陸安仁卻是疑慮交加,叫道:“陸安仁句句是實話,不憚與那姓吳的當麵對質!但是宗主,不論你作何想法,有兩件事,卻要你先允了姓陸的再說!”
玄武皺眉道:“你非陸家主事,卻身挾空首使令符,罪已非輕,陸三公子,因你一人,累及全家,何苦來哉!”
陸安仁大聲答道:“我說的就是這個,事是我做的,隻要能還陸家一個公道,便是一死謝罪,我也決無怨言。隻是家父年歲已高,又是事後方知,還有範世伯,他也全然無辜,姓陸的希望總壇給我一個承諾,那便是決不牽連無辜!”
他語氣堅毅,顯出十成的決心,範夫子在一邊,卻又是一聲長歎。青龍暗自搖頭,不容這年輕人再說下去,一指點實,封了他要穴,再撒了廳中結陣,令自己門下的親傳弟子進來,按金光的吩咐,將這一老一少二人悄然帶離陸家莊。
一連串安排結束後,回身向宗主複命,青龍已然明白,宗主為何遣開玄鳳。隻因四將之中,玄鳳性子最烈,而秘字壇關係重大,務必冷靜權衡,不讓她知道相關,原也是情有可原的舉措。
並且,清除妖魔餘患,她免不得要與吳老實多加接觸。吳老實對陸家莊好感奉欠,而玄鳳,有回紇人敵友不明的行徑在前,想要玄鳳對陸家有好感也自難上加難。宗主……隻怕早在襄樊岸邊下船,眼見吳舵主借總壇聲威,公然為錢家造勢時就已生心疑惑了罷?所以一連串處置,全是有條不紊的未雨綢繆,不論事態真象如何,先將各方安撫住再靜觀其變。
隱約的憂慮,突然便浮在了心頭,青龍再度與玄武對視一次,也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相同的擔憂意思。
宗主行事,仍舊和當年一樣的……專橫獨斷,全不與四將事先商議!一時一事倒也無妨,隻是萬一,萬一他日……
兩人目光還未及移開,金光神色卻突然有變,猛地一振袖,站起身來
這一夜,自入了這小廳以來,他便一起坐著,連陸安仁從密道現身時,都不曾站起。此時一起身,身子一幢,竟有了幾分不穩之勢,但當即便已穩住,沉聲道:“趙流雲!本座怎的忘了!青龍玄武,你二人立刻去尋他與夜名過來,若是不在院中,立刻遣派精明的弟子,去回紇人居處附近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