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過去參見宗主,暗一點頭,示意這小童所言非虛。待“小倩姐姐”四字傳來,金光目光一動,神色之間,便有了幾分意外。葉爾卻又斂了稚氣,中規中矩地向宗心正宗這邊彎腰施禮,說道:“差點忘了,姐姐還有話要我來傳天心宗主,妖魔來得蹊巧,我們來中原的人手,會法術的不是太多。所以姐姐想請你暫留一夜,不知道你們願不願意幫助我們這些遠來的商人?”
突然一聲清脆笑聲響起,一襲素底繁花裙角飄過,一名女子身法如電,曳了一名年輕人突兀闖入,戳指向前,極不客氣地指向金光,“你們天心正宗,不留也得留下!尤其是你金光金光,金光宗主,不憚以瘋顛自毀,好完成什麼宗門大計的金光宗主!難不成你自知捉妖無能,才令天心正宗,在放妖怪逃生一項上刻意多下功夫嗎?”
那年輕人身上又是泥又是血,神色理焦急無比,猛一摔手掙開了那女子,叫道:“郡……倩姑娘,好了,你莫要再計較了,天心正宗也不想的。我們先去找那妖怪好不好?小雨她……她……”一抬眼看到金光,焦急裏透出大喜之色,急道,“大叔,你在這裏就好,小雨被妖怪捉走了,求你救救她,你一定有辦法救她的!”
這年輕人,赫然正是夜名!
天心正宗沿漢水逆流而上,途中停靠,多半為了整肅分舵,自不會容夜名前往。好在他性子坦然,以廚事自娛的間隙,能允他偶爾去一回市集,為小雨買些有趣的小玩意兒,便很是滿意了。大叔不大見得到,阿梓卻常過來,陪小雨玩耍之餘,總不忘拿些糕點,說要給宗主帶去。於是這時的他,總會格外高興,隻想:“現在的大叔,不管有多少不同,至少口味,仍是和以前一樣。”
空閑下來,便是煉丹丘生的法訣。這一個多月的水路裏,金光見過他兩次,兩次都險些將他當場擊傷,這大叔認起真來,瘋與不瘋,都是一樣的可怕。更何況,雖不願深想,另一個念頭,卻已悄然深埋在心裏了。
小雨。
金光提起小雨的語氣,不止一次讓他暗自心驚。其實大叔那時說話,並沒什麼表情,和平素也沒太多區別。可是,就在那一瞬間,害怕從心底泛起,他聽到的語氣越平靜,便覺出一種莫名的冷酷之意,就如丹丘生提醒過的那般。
可是,這又怎麼可能!
大叔是好人。
他一遍遍對自己說。
但丹丘生留給他的,不止是一生的修為,更有一生應事的心得,一些全然陌生的故事,突然便熟悉到令他窒息的地步。
酒館茶莊中,聽熟透的說部傳言,他可以不放在心頭,但這樣的閱曆心得,他再無法漠然視之。而他自己,自幼父母雙亡,全靠楊叔楊嬸撫養,十三歲時便去了江南,盡力求生的過程中,也看到了太多的人情世態。
大叔是好人,但是,大叔更是宗主,幻電離開前的哭叫,他雖在艙中,也聽得清清楚楚。
那麼……
大船泊在襄樊邊,岸上一陣熱鬧後,漸漸沉寂了下去。他便留在船尾,開始了每日的例行修煉。大天龍密行寺以音咒法訣為主,若無佛門法力催動,就極類信男善女祈願的功課,前朝滅佛後,佛門法統絕跡中原,隻剩不相關的祈福往生,讀誦經典餘風,真正的佛法修行,隻有西域這樣僻地才有著幸存。
九遍法印結完,中脈震蕩,自頂輪起法力疾貫向下,分注掌心,夜名一聲低喝:“破!”蓮台虛影現出,倏忽放大騰起,幾隻掠過的鷗鳥一陣驚鳴,被這虛影吸入,半空中鼓翼不止,一寸也飛離不了。正玩耍的小雨被驚動過來,一邊看,一邊笑著鼓掌不止,全是驚奇興奮之色。
夜名笑了笑,法印再變,一抹紅光衝起,鷗鳥更是身不由己,隨了他手指變幻,在空中分成兩組,穿棱來回,時而相偎相依,時而衝撞嬉戲,大天龍密行寺九法印之最的無相定印,在他手中,居然成了逗小雨開心的遊戲,若丹丘生有知,想來也會大對胃口。
一天過得飛快。
所以,他根本未曾注意,岸邊之上,幾株老柳邊,幾道目光被他吸引,已牢牢盯了他整整一天。
“一點沒錯,那就是夜名,我們一路的跟蹤,總算沒有白費氣力!”“不會有誤?”“那小女孩,是他的啞巴妹妹小雨。弟子在鄭夥頭手下,天天與這兄妹照麵,是萬萬不會認錯人的。”“稟報倩姑娘沒有?”“已經稟報了,倩姑娘令我等不得離開,說她入夜之前,定會親自趕來一察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