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過去,金光才重歸宗門,而這位張天齡,卻早入閣拜相,在右丞相位上,已足足坐了十年之久。
金光便淡然答道:“右丞大人當年叩闕上書,直聲名動天下,後來數次交集,親見他以浩然正氣,坦然麵對鬼怪之屬,更令本座印象深刻。”措詞極是客氣,他身後的天心三將,卻俱隱約現了好笑之意。
梁印自然看不出,麵現喜色,猛地深深一揖到地,叫道:“請國師瞧在張大人份上,應允晚生一個不情之請!”
金光微笑,並不即答,卻是青龍在一邊道:“府丞大人,有話但講無妨,天心正宗能做得到的,定然盡力而為就是了。”梁印已是更喜,脫口而出:“能否煩請宗主……辭了回紇人那一場相邀,盡早舟行南陽?”話出口,忽覺不對,急忙解釋道,“不是,晚生不是要請國師離開,而是……而是晚生……確有天大的難處!”
金光頓時麵有訝意,說道:“襄樊是湖南重鎮,本宗門於此,也有重要分舵。這是出於拱衛東都的必要,高祖皇帝時便已禦準。梁府丞,本座因故自晦行跡,誅魔衛道,直至前不久,才又返回宗門持事。妖魔中計不久,行蹤暴露,難免不鋌而走險,襄樊一帶越發關係重大。本座若草率行事,萬一有所不察,令襄樊受魔禍波及,則此責,隻恐你與本座都無能負荷吧?”
梁印苦笑,道:“是,晚生明白,國師之言極是有事。隻是,國師有所不知……”一頓足,加重語氣道,“回紇之約,定無好事,國師,恕晚生直言,那些人名為行商,觀光,來曆各不相通,卻同屬摩尼教治下,尊崇光明,不服中土道統。比如前些日子,他們與另一批人結了仇怨,鬧到晚生府衙之中,最後一言不合爭鬥起來,險些毀了晚生的理事之所……”
金光心中一動,突然麵色一沉,冷笑道:“回紇跋扈,非你之責,另一批人呢?難不成也是異邦之民?梁府丞,你身為地方吏員,卻由人大鬧府衙,忍氣吞聲,自損威儀,當真是膽小誤國!”
說到最後一句,他語聲尤為冷厲,森肅如刀,駭了梁印一大跳,急道:“不是,下官非是膽小,實在品秩不及,郡主她……”
餘話戛然而言,梁印嘴色一搐,似哭非哭,現出極尷尬的模樣,搖頭長歎了一聲。
“據本座所知,目前在湘,唯有倩安郡主一人。她以郡主之尊,拜入修真道門,雖非我天心正宗,也是普天下的道門大幸。若是她與回紇人有所衝突,那麼定與回紇貶低中土教派有關,便如今日渡口,那兩名胡人瞧我天心正宗不起一般。卻不知本座猜得可對?梁府丞,你直言無妨。”
梁印又是一聲歎,靈月教與天心正宗,暗裏的針鋒相對,經了南郭鎮一役,已是湘中公開的秘密了。但一個是道門新進,有監天司暗裏撐腰,一個是數百年老派,積累深厚之極,便是本地剌史,也不敢公開得罪一方,何況他一介府丞?
而事涉回紇,更是麻煩多多,所以不得已,他抬出了恩師名號,誰料三言兩句下,反將自己繞了進去?
正不知如何是好,他驀想起另一樁難為之事,急中生智下連忙辯解道:“不是,晚生開口相求,並非膽小怕事,而實是想請國師成全,為朝廷保全一個少年人才,免遭回紇人毒手。此子……此子是晚生同鄉,得罪了一名回紇貴人,彼方欲擒之而後快,晚生雖藏他在家,終非長久之計。所以鬥膽,想請國師收留此子,盡快放舟南陽,好早日脫離險境。那個,此事詳情襄樊人盡皆知,國師隻要向吳舵主稍一打聽,便知晚生所言句句是實……”
金光仍是似笑非笑,一付好整以暇的神情,梁印看在眼裏,額上汗出,再沒了多說的勇氣,含混一句:“若國師肯助此子脫厄,可著吳舵主暗中通知下官一聲,下官好預作安排。”便要作拱告辭。
金光目光一側,玄武會意,過來送府丞大人出門。梁印連道:“不勞不勞。”足下一滑,已被門檻絆到。玄武急伸手相扶,笑道:“大人小心為好,道路艱難,萬一失足,便是悔之莫及了。”梁印諾諾稱是,哪敢再留?頭也不回地急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