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目光一凝,隨即明了,說道:“離開南郭鎮時,既已令你等登船隨行,靳黛水,天心正宗,便已默認你等重返宗門。隻是你這違誓之罪,卻不容就此作罷,等回了總壇,自會有相應處罰。”
靳黛水頓現喜色,拜將下去,叫道:“弟子的過失,便是賜死,也決不敢自辯。”隻嚇得阿梓在一邊大急跪下,急切道:“前輩,宮主她……”話未說完,靳黛水已疾聲喝止:“阿梓!自今日起,再無毀心居名號,也再無宮主之稱!”
金光微笑一聲,示意二人起來,便不再說話,轉回身,繼續眺向遠岸。江風拂過袍角,頗有些涼意,順湘江而下,自鄂州入長江,再逆行而上,過漢水至南陽,便可到東都洛陽。二十年了,天心正宗的總壇,應還是無恙如初罷?
靳黛水這般莽撞地趕來,心急詢問聖女一脈的回歸,大約,也和他此時想到總壇的心境一樣。不過三界聖女一脈,意義非同尋常,那最後一次推演傳遞出的隱晦深意,與當前局麵已隱約有了極微妙的契合……
又一陣眩暈,他左手用力,強行穩住身形,不肯顯出異狀。但由靳黛水,忽想到初遇丹丘生的情形,他眉峰擰起,驀地問道:“本座曾聽人言道,靳聖女,當年陰月皇朝土崩瓦解,與魔道內爭也有關涉。那月魔之事,到底屬何?近來事多且亂,本座一時忘了向你詢及。”想到丹丘生已死,便不提自己是從何得知的。
靳黛水果然微訝,不知宗主怎麼會問起這個,但不敢不答,道:“此事流雲應該最為知情,弟子也是西域歸來後,才在總壇聽他提起的。月魔與陰月群魔,雖皆屬魔道,但各忠其主,所謀不盡相同。譬如七世怨侶之厄,在陰月皇朝,是為一統人間,在月魔,卻是為了迎回舊主……”
但詳情非她所能知了,便是趙流雲,也是倚仗對魔君七夜等人的熟悉才推理出一二的。不過金光也就是隨口一問,事已過去,並非當務之急,但那日南郭鎮中,斬天拔劍術重現,隻怕今後種種,仍不能與那對峙數百年的陰月群魔脫得了關係。
夜名,七夜,又兼有了大天龍密行寺的一身修為。
若放任離開,決計不妥。但這般置於船上,消息遲早傳開,靈月教方麵,必要先想好托辭。還有,那位倩安郡主……
低咳衝口而出,金光鬆了左手,猛地扶向船舷,臉色更顯蒼白。
靳黛水有些擔心地看著,她自被幻電劫回,被押一陣後,突聽說這舊宗主回來主事,雷厲風行,再後來,便是奉命取回上一次未全派上用場的秘雷。南郭鎮一場大禍消彌後,她卻是直到現在,才第一次得以正式謁見宗主。
其實這一趟過來,除了為毀心居重歸宗門外,她還另有一樁心事。那時尚在南郭鎮,一個極年輕的小夥子,突然潛入她被宗門關押的地方,一番沒頭沒腦的說話,隻說丹丘生已返西域,要她千萬自己保重。
那時她憂心宗門,根本無暇多想,但最近船上的日子,除了靜修,便是越覺得不對。不久前聽阿梓提到為宗主送去糕點,她頭一次聽到夜名這名字,再一問相貌,不由大是震驚。無他,這個以大叔稱呼宗主的年輕小夥子,居然是當初為丹丘生傳話之人!
原本要問。
現在她卻不敢開口,隻因明顯看得出,宗主氣色很是不佳,怕是自南郭鎮至今,傷勢一直未曾大好過。當下猶豫了一會,見金光回身又向自己看來,怕被看出什麼,便主動岔開話,恭敬問道:“宗主,您讓阿梓過來,是有事要吩咐於她麼?”
“本座是有事要問她。”
聽了這樣一句回答,靳黛水反而真正擔起心來。金光禦下之嚴,她就算不下天池,也久已聽說過。當年門下弟子沾染魔氣,有入魔之虞,宗主便按宗規毫不留情地殺了。阿梓隨他辦事,卻被監天司捉住,險些成了天心正宗的把柄,若真追究起來……
想到這裏,靳黛水臉上變色,急道:“宗主,阿梓隻是個孩子,未曆過大事,還請宗主千萬不要責怪於她!”
金光微詫,再一看阿梓,竟又跪倒在地上了,眼裏淚光閃爍,全是自責之意,不禁皺眉道:“本座責怪她何事?靳聖女,你且讓她留下,本座隻是問她幾句話而已。”靳黛水大奇,連阿梓也莫名抬頭,訝道:“問話?前輩,您要問阿梓什麼?”
金光卻不再答,令她起身,便負著雙手,沿甲板信步往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