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章: 宴鬥(上)(2 / 2)

這四人才點了點頭,李次青下筆不停,不到半柱香工夫,已寫了七張條幅,笑道:“好了,好了,人手一張。金光國師,你且看看,三十餘年不見,老朽這手文字,是否有所進步?”

金光隻是微笑,點頭不語。鄧雙林便道:“卜恩兄,你瞧著誰走一趟船上?”卜恩與張立言對視一眼,張立言道:“由我兩個兄弟親自跑一趟。”一示意,張立命、張立德上前收拾帛書,抱在懷中。

柳征正要說話,青龍搶道:“既如此,便由我來引路。”伸手作勢,率先向外行去,卜恩麵色一沉,卻又忍住,隻道:“也好。”張氏兄弟便一言不發,隨後出了竹樓。李次青一擲筆,笑道:“好了好了,附庸風雅已畢,大家夥且吃且談罷!”引眾人入席,一桌素食,色香俱全,烹治得極是不錯。

金光持杯在手,垂目看了片刻,再看一眼玄武,玄武微笑道:“酒是好酒,但國師你傷勢未愈,最忌酒氣。不如……”金光嗯了一聲,便也笑道:“也好。流雲,你代本座敬各位一杯吧。”流雲又被他點到名,呆了一呆,還是忍下,舉杯道:“你既開口,我代勞一次也無妨。”

他向席上團團一揖,一飲而盡,卜恩等人麵現笑容,也分別飲了。金光又道:“次青兄,嫂夫人手藝不減當年,不如也請出來同樂一番,三十多年了,想不到還有重見之時。”李次青有些遲疑,才向卜恩看去,玄武已道:“是,當年臨別宴飲,也是出自嫂夫人之手。不如請出來,玄武先敬一杯!”

卜恩仍是不答,金光一笑,也道:“本座雖不便飲酒,但次青兄,你伉儷二人,俱是金光幾十年的故人,不如本座便以一杯代百客,待嫂夫人來了,同時敬了你二位可好?”此言一出,卜恩眼中一亮,微一側首,給了李次青一個眼色。

流雲離卜恩最近,卻也未曾看到,隻是在想:“原來玄武等人,與這李家都是舊識。”待柳征起身去請李夫人出來時,他忍不住看向金光,正見到前宗主和氣之極的笑意,一個古怪念頭,頓時按捺不住地冒了出來:“這人……也會笑得這麼正常麼?”

就這麼一走神間,李次青又吟起詩來:“中有喬鬆樹,使我長歎息。百尺無寸枝,一生自孤直”,聲律異常鈧鏘激昂。

鄧雙林忽道:“這首不好。”李次青笑道:“不好在何處?”鄧雙林道:“這首五古,字麵極是不錯,奈何立意我看他不起。”李次青含笑道:“天下銜讚此詩之絕妙,眾口齊稱其辭之感人,因詩而愛人,故皆推崇倍至,以為最高道德不外如是。卻不知雙林兄,何以會看不起?”鄧雙林便正色道:“立身於世,但求一身之孤直,一己之清安,觀人間興廢,如楚人觀越人之瘦肥,其心漠然。縱以詩句粉飾,又豈入得雙林的眼裏?”李次青便大笑,道:“不錯,的確有理,一己之清,修身可也,以為至妙,則真是小看了天下人的識見!”

玄武若有所思,驀地問道:“眾口譽之不可信,眾口皆罵之,那又當如何?”李次青道:“雙林的話,令老朽茅塞頓開,玄武老弟,此事我便可答你。”以手扣桌,慨然而歌曰,“時雨降兮澤田畦,行人行兮惡諸泥濘。秋月升兮輝中庭,盜賊盜兮惡諸照影。天地之大兮憾猶如是,況吾生匆匆天地之一寄?吾為農者,吾稱諸時雨,吾為行人,吾惡諸時雨。吾為中庭之美,吾讚乎明月,吾為盜賊之行,吾惡諸明月。”玄武微微一震,拱手施禮,道:“是,次青老言之成理,玄武受教了。”

說話間,柳征從裏轉出,和一名婢女同扶著一名老姬,邊走邊道:“師娘,是天心正宗的兩位國師要見您,說您的素食極為美味,要親自敬酒以謝。”那老姬絮絮道:“天心正宗的國師不就隻一個嗎?極年輕的小夥子。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走到近來,一眼看到玄武,大喜道,“老頭子,你瞧,經兒回來了,終於回來了……”用力一掙,便要向玄武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