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流雲隻能腹誹,卻說不出口,更不能說,這種法袍,那是正常人能穿得出去的麼……
好在金光帶了青龍,是第一批上岸的,隨後才輪到他與玄武,流雲一邊和玄武搭話,一邊便在留意金光的行走舉動。
傷勢未愈,寬袍博帶,仍行雲流水地順當上了岸?流雲一路看著,再看看自己,一時也有了幾分信心起來。但信心歸信心,真到小艇馭回到舷邊,他攏袖拎袍,笨拙地過跳板入艇中時,卻全無意外地,被自己後擺絆了個極結實的跟頭。
“金光……”
站起身的流雲,甩一甩嚴格按規矩著上的寬大法袍,拂一拂足有二尺九寸寬的大袖,再看一看窄小得過了份的跳板,流雲再忍不住,滿腹鬱悶,化作了一聲咬牙的低罵
這罵聲,負手站在岸上,正等眾人過來彙合的金光國師自然聽不見,而聽得見的船工,麵色古怪的玄武,也隻能側過臉,不約而同地,用力斂回再難忍住的嘴角笑意……
“秋氣集南澗,獨遊亭午時。回風一蕭瑟,林影久參差。”
李次青的書劄,言道宏安有三分山水,三分明月,又言道,一木一石,一物一景,俱暗合於天道。若指他精舍所在的南澗,真可稱無一字虛妄。引路的精舍學人,便請天心正宗諸人下了馬車,步行繞過一道土坡,往坡後的楓林而去。
這學人年紀並不大,袍衫飄飄,別具儒雅之氣,自言姓柳,單名一個征字,從永州來,在此求學了三年,深欽長者學養大德。
他的態度,也不卑不吭,極是得體,邊行邊介紹道:“兩位國師,各位道友,李長者的精舍,便在前麵楓林中,臨南澗,抱深湖,每每席天為室,載地為凳,歌詠傲嘯,同探先賢絕學,心性妙理,湘中學子,銜以聆聽教誨為幸。”
金光神色淡然,隻顧行走,偶爾點一點頭,應著柳征的介紹,向風物佳處掃上一眼。反倒是流雲,情不自禁地大聲喝采,連衣飾不慣的煩惱,都暫時忘到了一邊,讚道:“不錯,這位李長者,果然極會選地方!金光,青龍玄武,你們看,比悶在船上不知舒坦多少。”
卻無人回應,青龍和玄武,各率兩名親傳弟子隨後,俱是沉默不言,有如行軍,流雲的笑便減了兩分,低低一句“無趣”,也隻憋在喉間,無人聽見。
柳征笑道:“李長者年邁體虛,不克遠迎,陪了幾名同好,留在精舍,恭迎各位大駕。來時他再三叮囑,此舉極是失禮,要我千萬要向各位告一聲罪。”
說話之間,過了土坡,沿曲徑穿行楓林,出來後陡然開闊。十餘進竹製樓屋,隱在樹古葉繁的幾株老鬆之下,遠處是大片如鏡的深湖,微風陣陣,波如白練,水聲夾著近處鬆濤,一唱一和,令人說不出的心臨神怡。
竹屋前兩株老鬆尤為高古,粗約七八圍許,一樹之蔭,有如張蓋,覆遍丈餘。鬆身更是矯健,斑剝若大魚鱗,絕不見老態,便如鬆下卓然而立的一名老者也似。
那老者手把一支蒼藤古杖,須發盡白,以一枚劍形古簪鬆鬆挽了個髻。那古簪似鐵非鐵,色作黝黑,在白發間極是搶眼,但配著老者的抖擻精神,卻又平添了一種灑脫風度。他此時見得人來,便向另幾個文士招呼一聲,一起往林邊迎去,步態輕快,哪裏象一名古稀老者?
柳征作了個請的手勢,正要開口引見,那老者已爽朗大笑,向金光這邊抱杖見禮,說道:“數十年不見了,金光國師,想不到衰殘餘年了,老朽還能見到天心正宗的朋友們一次!”金光也現了笑意,左袖一振,微一欠身,說道:“次青兄多年不見,風采不讓當年,金光極是欽慕。”
這老者,正是這次相約的地主,宏安講學名家李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