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卻炫美,奪目卻溫和。
夜名一跤跌坐在地上,身下是屍身還是骨骸,也再沒有氣力去管。隻因眼前無盡的昏暗,尖銳的鬼齒,逼人的抓撕,一霎之間,竟陡然消失得分縷不存!
隻有這一片純白光華,不知從何而來,電擊如怒,掃盡了所有惡鬼怨力。一部分光華向下,收縮滲入地下的屍身堆裏。餘下的光華,仍浮在觸目可見的空間裏,盤旋凝成霧氣,緩慢散開消失。
霧氣如水,注過身上,一夜摔跌的傷痕,鬼物擊出的傷口,齊齊一陣清涼,連耗盡的體力,都似乎突然恢複了過來。夜名驚喜交集,伸手去扶摔在不遠處的金光,歡聲大叫道:“有救了,大叔,我們……有救了!”
驀地衣角一沉,他更是一喜,道:“定身符解了?大叔你能動了?”低頭望去,一聲驚呼,幾乎將金光失手摔了回去!
有一隻小手正緊緊拉著他的衣角,不大,全是血汙,從屍叢裏掙出來,如同溺水的孩子,不顧一切的向空抓去,揪住了什麼,就死也不肯再放開。
但那小手是溫熱的,雖然汙垢,卻明顯能感受到,稚嫩指尖上傳來的熱氣和驚慌!
愣了一下,夜名握住那手,才輕輕一拉,一個小小的柔軟身軀,已被他從屍堆裏拎出,跌入他的懷裏,將他壓倒得直摔回地上。
他抬頭,眼前是一個女孩驚恐的小臉,一雙漆黑的眸子,正呆呆地盯著他看,小巧的鼻翼張翕著,瑩晶剔透的淚水,正因了恐懼,一串串地滴落了下來。
淚落在他唇邊,是鹹的,氣息呼在他臉上,也是熱的……
夜名呆住了,安慰地將這個小小女孩,用力摟進懷裏,不讓她去看外麵可怖的屍骨。女孩順從地伏在他懷,因驚恐說不一句話來,隻會發出呀呀地低叫。夜名輕拍著她的背,這麼小的孩子,十一二歲的年紀吧……
“還活著就好,就象我和大叔,終於活下來了……大叔,你說是不是?我們都活下來了!”
身子被人扶起,向著一個方向,一步一跌地奔了去。金光有些漠然地感受著這一切,腦子裏,卻是一陣又一陣的混亂。
嗆鼻的血腥,腐敗的氣息,抱著自己的這個人是誰呢?似乎還有一個女孩子的呀呀語聲……
眼前一切都模糊了起來,隻有一種舒適的感覺清晰無比。方才,似有白光擊下吧?是那一霎間感到的,到現在仍遊離在周身。
“寧和中正,以氣養神,以無入於有間,以正辟於百邪……”
好熟悉啊!他不禁收斂了心神,全力思索了起來。剛才想到的那句是什麼,為什麼,竟也和那感受一樣,帶來了無法言說的舒適?
還有不同的,這一句口訣,身體是舒適無比了,但心卻在痛,每一個字句,都那麼的絕望悲涼,痛得整個胸口……都痙攣了起來!
本能地不願忍受這痛,思緒拚命向內沉去,再不去留意這身體。沉下去……越深越深,然後,便看到了一片茫茫無盡的白色!
正抱著金光,牽著那小女孩的夜名,駭然停住了奔向出口處的腳步。周圍仍殘餘的一點白芒霧氣,正變得有如活物,飛快聚攏在他身邊,凝成光柱,蜂湧著灌入了金光的額間。然後,大叔的身子,便是一陣劇烈的痙攣。
痙攣得那麼厲害,甚至讓他,無法再平穩地扶抱在懷裏
又一抹白光映入夜名眼中,是從出口外的大殿頂上,電掣風馳地飛射來的。伴著外麵激鬥眾人的驚呼,一眨眼已衝入這空間裏。威勢雖遠不如第一次,更兼了微微的顫抖,但夜名不及有任何反應,那白光已如方才一樣,直接灌入了金光的前額。
“這光,似乎是很高興的樣子?”
這便是夜名刹那之間的感覺。狂喜,飛馳白光所挾的,竟是一種驚訝到了極點的狂喜之情!
此時的金光,無從知道夜名的驚訝。茫茫的白色裏,他正獨自一人穿行,不去想目的地有多遠,隻是一味走著,認真地走好每一步。
似乎久遠前就習慣了。無論多累,多痛,多孤獨,多不堪忍受,卻隻能前行,絕不回頭,也絕不允許自己有回頭的餘地。
那白色的,是霧氣吧?翻滾著無數氣泡,升騰,互相擠壓、變形、破裂……有些撞在他身上,便莫名添了一種感覺,一段記憶,一些似曾相識的場景。
他並不太在乎,偶爾看著,卻又似什麼也沒有落進眼中。隻是這路,為什麼會這麼長呢?長得沒有了盡頭,讓他不禁極輕地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