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了雪,一片潔白像是將這世間汙穢都掩埋了似的。
我從一場大夢中醒來,恍惚過了半生似的。
從我的十六歲,到我的二十六歲,仿佛眨眼之間度過,又仿佛過了很久。
我從未覺得,活著是如此艱難而又漫長的事情。
那些逝去的人,終於在夢中同我相見。
十六歲的時候,我總以為我的人生是可以一眼望見結局的。
要麼,戰死沙場,要麼,孤老深宮。
我從未想過,我也會那樣愛上一個人。
愛上一個我本不該愛上的人。
那時候,我遇見他,本是那樣的歡喜。
王兄曾同我說過,來日我若是嫁人,便要嫁阿斂那樣的大將軍才能相配。
可我自小同阿斂一起長大,對阿斂,我就如同對待王兄一樣,在我心中,阿斂始終是哥哥。對於王兄的提議,我也隻以為王兄是以阿斂作為我找夫君的標杆,而非我的良人。
可後來的很多年裏,我都在想,也許那個時候在王兄的心裏,他是將阿斂看做了我的良人,才會在後來那樣悲傷地看著我。
他一定以為,我這一生已經偏離了他所為我設想的軌道,徹底偏離了他的期望。
幼時,我們時時在一處,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分開。
那個時候,我甚至沒有想過王兄終有一日會娶妻生子,我也會嫁人,就算是阿斂也會有自己的人生。
而今我一回想,原來那個時候竟然就已經注定了我們的結局。
王兄終究未能活到他娶妻生子的那一日,阿斂也因為我們永遠失去了他自己的人生。
而我……
嗬,如果人生當真可以重新來過,我竟不知道穆秦這個人,我當初究竟應不應該救。
相遇時,誰能想到這後來的許多事呢?
那時候我眼中隻有中毒已深的他,我請了許多大夫,他們都告訴我這個人救不活了。
隻有一個遊醫告訴我,說是西堰山的神獸草可以救他。
我看著穆秦蒼白的一張臉,終於將王兄說過西堰山禁地的話拋到了腦後去。
我求了那個遊醫很久,他才將神獸草的模樣和采摘方法告訴我。我獨自一人深入西堰山尋到了神獸草,回到山下的時候,穆秦已經奄奄一息了。
好在神獸草果真如同傳說中一樣神奇,我親眼看到穆秦喝下了神獸草後很快醒了過來。
他身上的病症也好了大半。
送走了那位遊醫,我又請了幾個大夫來為穆秦複診,他們都告訴我穆秦已經康複。
我忍不住喜極而泣。
穆秦握著我的手,眼中仿佛盛滿了星子,他說:“阿歲,我這條命都是你的,你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救他,哪裏是為了要他什麼回報呢?我想要的,不過是他能夠活下去而已。
如今,他已經沒事了,我也就該回宮了。
可穆秦卻好似是擔心我似的,不顧初愈的身體一路陪我回到了王城。
站在皇城腳下,我指著高聳的城牆告訴他:“我寧知歲是陳國的公主,你可畏懼退縮?”
那時,我已與穆秦交換了心意,此番回到皇城,我已決定同父王坦誠我已經有了心上人,想要留下穆秦,為我陳國將士再添一名將領。
可直到進了皇城,我才知曉,我愛上的這個男人,注定無法同我一起駐守陳國王城。
我愛的這個人,竟是晉國的王爺。
母後握住我的手,私下裏問我:“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你可同他發生了什麼關係?”
我紅著臉同母後解釋,我隻是在西堰山腳下無意中遇上了穆秦而已,哪裏會有機會發生什麼別的關係。
母後恨鐵不成鋼地戳著我的腦門:“母妃哪裏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問你,可失身於他?”
“怎麼可能!”我大驚失色地看著母後,著實想不明白她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
母後聽了我的話,登時鬆了口氣,不住地拍著自己的胸口:“阿歲你不曉得這個世上人心有多麼險惡,你以為你與他隻是偶遇,又怎麼知道這不是對方精心策劃的陰謀呢?”
我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同母後說:“我遇見他的時候,他都病的快要死了。在我將他救活之前,他根本連我是人是鬼都分不清楚,一直到了皇城我才告訴他我的身份,他要如何策劃驚天陰謀?”
母後愣了愣,質問我如何救得了一個快要死的人。
我終究沒了法子,隻能將西堰山的事情和盤托出。
母後沉默了很久,才放開了我去找父王商議。
沒過多久,王兄又來尋我。
他站在扶桑花下,笑眯眯地打量了我許久,才笑著搖頭:“真是沒想到,你居然就這麼不聲不響地愛上了別人,阿斂可要傷心了。”
“你瞎說什麼呢,我可一直將阿斂看做哥哥。”我瞪他。
王兄擺了擺手,一副不搭理我的樣子:“阿歲,你要是真的嫁給穆秦那個小子了,可就要遠離故土成為晉國的夫人啦。你知道晉國是什麼模樣嗎?你知道穆秦的家裏人好不好相與嗎?萬一晉國那邊根本沒不喜歡你這樣舞刀弄槍的媳婦可怎麼辦?”
王兄越說越是一副擔心的不得了的樣子。
搞得我心裏也是七上八下的。
好不容易才等到父王跟穆秦聊完,我立即便去尋了穆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