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照揣進衣袋再衝下樓,出租車還停在樓下。

“去浦東機場,越快越好。”

四個小時後,聯航UA087從浦東機場騰空而起。十八小時後,飛機在紐瓦克機場降落。

汪曼春一出關就在到達大廳看到了一個舉著Miss Fan Shengmei牌子的,金發碧眼的大叔範型男。她有些意外,對方卻像老朋友似的稱呼她,“小美你好,我是譚宗明的朋友Henry。”

不等她質疑,Henry主動拿出一張自己和譚宗明、安迪的合影自證身份,緊接著又解釋,“安迪昨天夜裏,也就是北京時間的8日中午給我們打電話,說和你失聯,你很可能來了紐約,我們查到你訂的是聯航的這班飛機,譚就請我來接你,比你自己找到HSS會快一些。”

“他現在怎麼樣了?”Henry走得很快,汪曼春不得不大步流星才能跟上他的大長腿。

“他是不是跟你說一切都好,完全沒有問題?”

“對……”她開始覺得腳步有些發虛。

“他的髕骨粉碎性骨折後以髕骨爪固定,但因為術後恢複不當,以及在廣州時的二次傷害造成髕骨爪脫落,鋼針刺穿,導致嚴重創傷性骨關節炎,加上之前的舊傷已經發展為局部畸形,我們和Sculco教授商議後確認的方案是人工全膝關節包括髕骨置換。”

憑著七十六號魔窟曆練出來的定力,汪曼春才沒有在Henry麵前失態。

“會有什麼風險?”

“全膝關節置換是骨科的大手術,風險有很多,髕骨關節感染,深靜脈栓塞以及心、肺、腦栓塞,下肢不等長,神經及血管損傷,股骨、脛骨或假體周圍骨折、關節假體鬆動、移位、失效等……”

“這麼多風險為什麼還要做?!”

“如果不做,他這輩子就隻能坐在輪椅上。”

汪曼春用力咬著嘴唇,讓疼痛幫自己保持鎮定。

“那麼……什麼時候手術?”

“理論上是現在。”

“實際?”

“原定的手術時間是下午四點,但譚堅持要先見到你,甚至不惜推遲手術時間。所以我才會站在這裏。Sculco教授的日程非常緊張,如果今晚八點還不能開始手術,他就隻能等到下周。他的痛苦還將持續一百六十八小時。小美,你不會知道過去這一周他經曆了什麼樣的折磨。”

現在已經是東部時間晚七點二十。

汪曼春一把拉起Henry朝停車場狂奔,“還等什麼,跑啊!”

Henry一路超車狂飆,特技表演般從新澤西州直線切進紐約州。汪曼春等不及先去停車場,讓他直接把車開到醫院大樓門口,自己跳下車,一個人向手術室衝刺。

當她衝到手術室外的時候,已是晚上七點五十五分。

“樊姐!”助理從長椅上跳起來,“快,這是鞋套,這是手術帽,你穿好進去右轉到頭倒數第二間就是手術準備室,譚總在那裏等你……”

2016年11月8日東部時間19點56分,她終於撲到了譚宗明的病床前。

不,不是病床,他已經躺在了平車上,再有四分鍾,他就會被直接推進手術間。

四目相對的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什麼傷害,什麼欺騙,什麼原諒,什麼攻防,所有的執拗與堅持統統都被丟進了太平洋。她隻要他好好兒的,健健康康的,活蹦亂跳的,有力氣有本事禍害她一輩子,她認了,她願意。

從南通到上海到紐約,這一路領著她前行的不是理智,不是自尊,不是任何慎重清醒的決定——她跟從的,不過是一顆早已投降,隻是一直不敢承認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