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腿一步步後退,直到退出病房,再也看不見明樓的時候,突然拔足狂奔,一直跑到走廊盡頭的露台,靠著欄杆大口大口地幹嘔。
“小樊!小樊!”安迪追上來扶住她,“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汪曼春搖頭,眼淚混合著嘔出的酸水一起滴在地上。
“小樊,你是不是……懷孕了?”安迪小聲而遲疑地問,可不等汪曼春回答她又低叫起來,“天哪,這是什麼?……”
汪曼春吐出的酸水裏,有幾絲觸目驚心的血跡。
這是急火攻心而嘔血的典型症狀。
“小樊你千萬別著急,老譚他沒事的,醫生都說了隻要醒了就沒危險了,好好養著就行,你幹嘛這麼為難自己……”
汪曼春抬起朦朧淚眼望著一無所知的安迪,她該怎麼告訴她,安迪,老譚已經不見了,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人並不是你熟悉的那個老譚。真正的譚宗明不知所蹤,她深愛的那個男人已離她而去。
原來的那個樊勝美再也沒有出現,屬於譚宗明的靈魂是不是也已經永遠沉寂。
抓著安迪胳膊的手漸漸脫力,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安迪焦急地叫她的名字,可她已經聽不見了,嘴裏又是一股鹹腥,汪曼春終於失去了知覺。
她被就近送進了華山醫院綜合內科。醫生診斷為胃潰瘍引發的消化道出血,包括之前的低燒,惡心,乏力,都是胃粘膜損傷的結果,原本並不嚴重的疾病因為過度勞累和情緒失調而加重許多,除了必要的藥物,醫生還給她打了一針鎮靜劑,強製她臥床休息。
當她終於從沉沉昏睡中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離譚宗明的車禍過去了將近三十個小時。台風過境,傾盆大雨轉成小雨,淅淅瀝瀝籠罩著整個上海。
汪曼春胡亂整理了一下儀容,顧不上喝水吃飯就直奔樓上的ICU單元,可到了那才得知“譚宗明”已轉回普通VIP房。她又輾轉找過去,推門隻見遠洋幾個高層神色各異地出來,後麵護士不耐煩地斥責,“病人需要清靜!哪有剛動完手術就催人幹活的!”
汪曼春越過高管和護士打過招呼,然後滿懷著希望望向“譚宗明”的臉龐。
一雙寒潭秋水般的眼睛,正以平靜克製的態度反過來打量著她,複雜而含蓄的目光一寸寸掃過她的臉,打碎她私心裏卑微又可恥的願望。
她多麼希望一覺醒來,他還是那個毫不掩飾眼裏寵溺,笑著招手讓她過去親一親抱一抱的譚宗明。一切甜蜜都如原樣,而明樓隻是一個醒了就會消散的幻象。
老天終究不肯當這是個玩笑,昨天的噩夢並沒有過去。
明樓仔細瞧了瞧她的臉,問她,“那個叫安迪的女士說你有點不舒服,沒事吧?”
安迪怕他擔心,隱瞞了她嚴重胃出血的事實。汪曼春一語帶過,“沒事了,你呢?”
“頭部沒有大礙,就是左膝蓋需要時間恢複。”他停了會兒又說,“譚宗明的工作我不了解,再有人來找,你幫我擋了。”
“我知道,有事安迪會處理。其他的……我慢慢說給你聽,你也是搞經濟的,萬變不離其宗,很快就能上手。”
“謝謝。”
窗外雨絲細密,台風吹落的緬梔子花瓣在水窪裏打著旋兒漂遠,窗內的兩個人明明都藏著千言萬語,這一刻卻陷入相對無言。
最後還是來送飯的順嬸兒打破了沉寂。順嬸兒識趣,盛好粥就退出去了。汪曼春端起燉得開花的參苓豬骨粥到明樓麵前,“你手掛著點滴不方便,我喂你吧。”
“嗯。”
明長官到哪架子都那麼大,那一聲嗯太有他當年的風範。汪曼春笑了笑,低頭先幫他把薑絲摘掉,“我還記得你以前最討厭吃薑,不知道過了九年,口味變沒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