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賽花園裏的迷宮,在湖邊陪天鵝坐了一下午,摸過了庭院裏的大理石像,一個人穿過金碧輝煌的鏡廳,聽自己的腳步在細木雕花的地板上回響。

譚宗明從德國打電話給她,“凡爾賽宮好玩嗎?”

“好玩,可是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好玩。”她誠實地回答,“如果你在就好了。”

明樓給她營造了一幅美不勝收的圖景,卻終究不過是年輕戀人一廂情願的夢境。

獨自漫步凡爾賽宮,她忽然很想念譚宗明,想念碼市鎮上劈啪作響的鞭炮,想念張北草原隨風狂轉的風車,想念他們跑過君悅酒店長廊時放肆的腳步,還有九間堂譚宅裏,他擁她入睡的每一個夜晚。

因為從不屬於她,明樓曾是她誌在必得的信念;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比得不到更可怕的,是會失去。

譚宗明回來前的那幾天,她都沒有出門,拿出萬裏迢迢從中國帶來的CATTI資料,認真複習。

“你要不要這麼積極?”譚宗明笑她,“你居然在法國最有名的旅遊勝地當酒店宅女。”

“這裏空氣好,複習效率高。”汪曼春振振有詞。

可寶貝未婚妻哪兒也不去一直在原地等他,譚宗明自己心疼了,正式行程一結束,他就推掉所有飯局和活動,連夜趕回法國,直奔阿華爾道夫酒店。

“在看什麼?”他從身後擁住她,下巴擱在她肩上問。

“午夜巴黎。”

“原來在偷懶。”

“複習一天了,要休息。一起看,很有名的片子。”她把他拉到自己身邊,兩個人一起對著床對麵的液晶顯示屏。譚宗明努力地看了幾眼,還沒明白劇情,便困得上下眼皮打架。這幾天行程太趕,他還要抽空去遠洋駐這幾個國家的辦公室巡察,著實累慘了。

“你直接告訴我講什麼的吧。”

“講一個美國作家,穿越到20年代的巴黎,遇見了很多當時的名人,還有一個讓他動心的姑娘。”

“哦,穿越。”

“他白天活在現實,晚上就穿越到他心目中那個美好年代,可在那個年代,他發現他所仰慕的人,都在仰慕更早的年代。那到底什麼才是真正的黃金時代,他就陷入了現實和夢想的困擾之中。”

“嗯,困擾。”

“最後他選擇告別那個美好年代,回到現實,但留在巴黎,和他在巴黎遇到的一個女孩兒在一起了。”

“嗯,回到現實。”

譚宗明半倚著大抱枕,閉著眼睛,估計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汪曼春小心拿走他手裏的遙控器,慢慢地伏到他胸`前,伸臂環住他的腰。他沒有睜眼,隻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她的胳膊,仿佛在哄睡新生的嬰兒。

電影裏的男女主角還在絮絮地念著對白,臥室裏燈光昏暗,窗外飄進栗子樹和紫羅蘭的花香,凡爾賽的奢華被夜色掩盡,歲月在這一刻變得悠遠綿長。

“譚宗明。”她輕輕地說,“我不想回去,我想留在現在。”

拍著她的手停了下來,他靠在床頭,已經睡著。

譚宗明原打算和她在法國多待兩天,好好休息一下再回去,沒想到接了一個上海打來的電話之後,他選擇立刻回國。

“別緊張,有個項目合作方資金鏈出了問題,馬上要提交證監會審批了,我得回去救火。”

汪曼春本想和他一起走,偏偏身體開始不舒服,不明原因地發著低燒,人也沒有力氣。譚宗明擔心她撐不住十幾個小時長途飛行,堅持讓她留在凡爾賽,由一群隨從陪著先做檢查,等康複了再走。

不過相聚短短一晚,兩個人又要分開。汪曼春舍不得他,他也舍不得汪曼春,兩個人在客房玄關處長長擁吻,纏綿悱惻仿佛這一去會十年八年不見似的。

“好了,我真要走了,趕不上飛機了。”譚宗明有些無奈地把她從自己懷裏扳開,又補償似的親了親她低垂的眼眸,“你安心待著別急著回國,我處理完了過來接你。”

汪曼春無聲地點頭。其實她也不知道為什麼這一次自己會這樣粘人,看著他提著行李遠去,本來就不規律的心跳像缺了一角的礁石,搖擺不定,隨時會跌入湍急的海流。

淩晨收到譚宗明的微信,“已抵滬,平安勿念。”

第二天清晨,二十二樓微信群裏曲筱綃叫喚,“樊姐回來啦?”

她回,“沒,還在法國。”

一小時後,北京時間下午兩點,曲筱綃發給她一張手機偷拍的照片,附言,“浦東四季酒店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