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妹妹兩個字,心就像下了場檸檬雨,既甜又酸,還有點說不清原因的悶疼。

實在睡不著,譚宗明披衣而起,出門才看到汪曼春也沒睡,坐在長廊上,兩條腿伸出欄外,抬頭看著霧靄沉沉的夜空。

“半夜不睡,明天崩潰。”他站在她身邊說。

“譚宗明,我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

“明誠對明家那麼忠心,戰爭結束後為什麼不來找你們?當時你奶奶帶著你父親,孤兒寡母,正是需要人幫忙的時候。”

譚宗明在她身邊坐下來,和她一樣把腳伸出長廊,“我們不在上海。奶奶帶爸爸去了幾趟北京,想給爺爺討個說法,雖然沒結果,但爺爺的幾位戰友幫忙,他們後來就遷居北京了。我本科出國,回國後才到的上海。”

“難怪我聽不出你口音。”

“是,我南腔北調。”〓思〓兔〓網〓

汪曼春歎了口氣,“你爺爺的戰友多半在北京,找到他們總能順藤摸瓜找到你們,可明誠一直沒出現……”

他沒來找大哥的遺孀,譚正父子也找不到他,隻有一個解釋:建國後不太長的時間裏,他就不在人世了。兄弟倆沒有分開太久,很快就在天國重逢,生死相隨,他們將年輕時的盟誓踐行到了生命的終點。

“別太難過了,今天這個結果,也是意料之中。”來永州之前,他們就很清楚此行的希望究竟有幾分,“小樊,至少我們知道明誠晚年有個孩子陪著他,他不會太孤單。”

“嗬,你還真看得開。”

“活到這歲數還看不開?”

“說得好像你多老似的。”

“是誰總提醒我一把年紀?”

“你是一把年紀的老小孩。”

譚宗明笑,“全上海也就你敢這麼說我了。”

汪曼春也笑了,想了想問他,“譚宗明,說說你的經曆吧。”

“我以為你早就把我搜了個底朝天。”

“都是記者編輯加工過的。”

“原來是想聽□□。”譚宗明朝後一仰,胳膊支在兩側,“我從小是個刺兒頭,到處闖禍,家裏實在沒辦法,下狠心送我出國讀書——那時出國讀本科非常貴,以我父親的財力都覺得心在滴血。沒想到我到美國也不消停,一邊讀書一邊偷摸跟人合夥做生意,把生活費都賠進去了,還差點被移民局抓住。開始家裏還給我補錢,後來虧空太多老爺子怒了,斷了彙款讓我自生自滅。”

“然後呢?”

“最窮的時候我在商場裏混試吃,美國人民實誠,幾家快餐店走下來就能吃飽,不過去了兩天臉熟了,人家就不給或者給得少了。吃不飽就去街頭賣藝,可我不知道那條路不能唱,還被警察抓過,罰款,已經跟華人同學都借遍了,隻能跟美國同學借,差點簽賣身契……”

“賣身契?什麼意思?”

譚宗明咳嗽一聲,“不說了,太丟人。”

“你臉皮不是挺厚的,怕什麼丟人。”汪曼春就著房中透出的微光仔細瞧他的臉,“哈,我明白了。”

“明白什麼?”

“你自己心裏清楚。”

小丫頭還跟我玩文字遊戲,譚宗明實在沒忍住,伸手拍了拍她腦袋。汪曼春瞬間怒目,“幹什麼!”

譚宗明連忙告饒,“下次不敢了。”

汪曼春似乎也自覺反應過度,衝他扯了下嘴角算是和解,言語卻不放過,“嬉皮笑臉。”

“嗯。”

“油嘴滑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