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宗明一頭霧水,然而汪曼春喃喃自語,根本沒有解釋的意思。從頭回想和她的相處,兩個人儼然是汪曼春和明樓的代言人,他負責明樓的故事,她負責汪曼春的感情,那掐入手心的恨,淚流滿麵的痛,初聞百年的驚,和此刻晚風中談起他妻與子的蕭瑟,一揚眉一垂首,他總有種錯覺,似乎她身體裏住著一個汪曼春的靈魂。
可她明明是樊勝美,年輕漂亮,拜金鑽營,人生淺薄如一張簡筆畫的樊勝美。
“小樊。”理智沒來得及撲滅那個天外飛來的想法,譚宗明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不會是我的侄女,我是說,不會是汪曼春和我爺爺的後人吧?”
汪曼春和明樓兩人,於她都絕對不是故人兩字可以解釋,考慮她的年齡,這是唯一合理的可能。
誰知麵前的女人先是一愣,繼而大笑,笑裏有種“小孩子亂講話”的嘲諷,“侄女?譚宗明,你當心折壽。”
這話也太嚴重了,譚宗明皺眉望著她,汪曼春死於1940年,樊勝美生於1985年,好吧,戰線拖得長一點,也不是不可能,說不定她其實是自己的表妹或堂妹?他是嫡係子孫,她卻有個不光彩的出身,不願意向他明示身份,也就情有可原了。
一念及此,再看她,心裏就有了一點微妙的感覺,冥冥中有什麼把他們連在一起,那不止是祖輩相愛相殺的過去,更是兩個人血脈相連的緣分。
原本凝重的氣氛被汪曼春這一笑消散了,剩下的路程彼此都很默契地不再提明樓。汪曼春問他,“百度有說你四十的,有說你四十一的,你到底幾歲?”
真直接,譚宗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抿一抿嘴,“我屬龍,你自己算。”
“令尊令堂都還健在吧?”
“和我妹妹移民加拿大了。”
“家有高堂,你又是獨子,為什麼一把年紀不結婚?”
“……”譚宗明簡直要給她的麻辣點個讚,“這個問題我選擇不回答。”
汪曼春一聲輕哼,“別告訴我是因為安迪。”
要不要這麼犀利?譚宗明回敬她一聲輕哼,“不回答again。”
“劉斯萌跳樓那天,你上柏悅找人,也和安迪有關吧?”
譚宗明忍不住在一百二十邁的速度下扭頭看了她一眼。隻聽某人慢條斯理地說,“安迪連保險櫃和存折密碼都托付你,這等交情,你有什麼事比新聞發布會還重要,又得瞞著她的?”
全中,完了,隻能打太極,“樊勝美,你再這麼問下去,我就不回答forever了。”
汪曼春果然不問了,兩個人隻聊些昆曲之類安全無害的話題,R8飛馳入滬,一路駛進歡樂頌。譚宗明等她下了車才叫住她。
“不是因為安迪。”他說,“我有我自己想過的生活。”
汪曼春站在他這一側的車窗外低頭看著他,“譚宗明,我隻是希望你過得好。”
是她一貫的語調,平靜,冷淡,字字句句卻像包含了無限深意,這深意未必是因為他,還是讓譚宗明一個人在車裏坐了半晌。
這算不算,妹妹對兄長的關心?(雖然態度依然是那麼囂張)
一時半會兒也想不明白,譚宗明深吸口氣,抬眼望去,那纖長嫋娜的身影不知何時停在了小區大門邊。
她是被堵住的,堵她的是一輛紅馬六的司機,年輕清秀的臉上滿是快要溢出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