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段(1 / 2)

期擦洗那些陰森可怖刑具的習慣——畢竟都是要用在自己身上的東西,這些刑具,在他眼中漸漸變成了家具——保持自己和周遭環境的整齊,豔陽唯一不變的,大抵也隻剩這點了。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麻木的心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生活,可這樣的心,有一處地方卻總是空落落的。有時睡前靜靜的想一想,豔陽方才回味過來,原來拿出空蕩的地方,曾駐留著香兒的倩影。可是她,現在過得如何呢?他不知道。

香兒有一年沒有出現在王府了,豔陽曾幻想是否能借著伺候的機緣再見她一麵,可她卻並沒有來過。幹活的時候偷聽廚娘們聊天時,他方才知道,原來是雪夜新婚之後便率領軍隊征戰去了,而香兒那固執的新娘,竟也要陪著夫君一同前往。雪夜率領他十萬豪情男兒南征北戰,而香兒的肚子也漸漸大了起來,終究不能再隨軍照顧,便暫時留在了後方的一個小鎮裏等待。這一等,何等耐心、何等堅定,直到她臨盆也沒有回到京城,如此倔強,直把簫遠楓和雪夜都氣得夠嗆。

今天清晨,豔陽是被斷腿的疼而喚醒的。外麵下起了雪,難怪傷腿的骨頭會痛。豔陽披了件前不久從一個死去老奴身上扒下來的長褂子踉踉蹌蹌來到刑房門口,扶門仰頭看去,這紛紛揚揚的雪花襯著漆黑的夜色,安安靜靜地從天上落到地上,眼前一片銀裝素裹的皚皚白雪……黑白分明的世界,清晨還未隱退的月光淡淡灑下來……好美的景致,美得讓豔陽真想賦詩一首。可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卻想不出一個詞來,滿腦子隻有“甘願為奴、我最下賤”那些自輕自賤的話——豔陽方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才情雅韻,早就在這一年中磨得一幹二淨,恐怕那一手好字也因手指頻繁受傷而寫不出來——他心中苦笑了一下,劉豔陽,你怎麼這麼傻,起床後不趕快跪在這裏按規矩背誦,還想著沒用的賦詩。

想到此處,他便打消了賞雪這無用的念頭,走出門口,來到平日王府家丁往來最密集的小路旁,慢慢的跪在雪地裏,本就疼痛的傷腿與冰涼陰寒的雪地接觸,讓他眉頭一緊。

豔陽按規矩跪好,隨後挺直脊背,目視著前方的虛無黑暗,張口按例說道:“下奴劉豔陽,冒充世子、毒害王爺、欺君欺民、淫、亂軍紀,罪無可恕。下奴罪大惡極,低、賤肮髒,懇求諸位責罰我、打我、罵我、羞辱我,下奴活該如此,下奴為牛為馬,活該受刑。”他說罷這一番話,略頓了一下,便又開始重複道,“下奴劉豔陽,出身卑、賤、心腸歹毒、冒充世子、毒害王爺、罪不可恕。下奴不配為人,懇求諸位盡情打罵教訓,責罰我、羞辱我、教訓我,下奴願終生為奴,下奴活該如此。”

這番自輕自、賤的自言自語,並不是固定的背誦,每一次重複的內容都略有不同,但大抵都是豔陽竭盡所能的唾罵自己、請求往來家丁鄙視、侮辱或打罵他。賴總管認為,隻有讓豔陽自己動腦子想怎麼罵自己,方能最大限度的折磨他的自尊、培養他的奴性。

雪細細密密的下著,落滿了豔陽的頭發與肩膀,甚至在他纖長的睫毛上也有些許晶瑩。但他仍不敢亂動,也沒有停口,繼續自說自話著“下奴淫、賤,請求教訓”的內容。

如今的他,跪在這裏,規規矩矩、何等乖順。可想當初第一次跪在人來人往的小路上說這番自輕自賤的話,卻是何等艱難啟齒、痛苦銘心。

那時的他,縱然被打得傷痕累累,縱然不斷想要暗示自己麻木,可活了二十年高傲的心,終究還是難以在人來人往的注視下說出這些話。當第一句“下奴劉豔陽,求諸位打罵責罰”說出口的時候,他竟無助的哭了起來,哽咽難掩,被魚鱗鞭打得抱著頭跪在地上掙紮躲避,卻再也說不出下一句……直等到被打得皮開肉綻,再也挨不過疼痛時,方才哭著繼續說完下麵的話……邊哭邊說,斷斷續續,淒淒慘慘,可周遭卻是嘲笑、鄙視、不為所動的冷漠目光。

他們就讓他這樣無止盡的說下去,而他又怎能有毅力一次次的貶低自己?然而說不出口又能怎樣呢?監刑的家丁就在身後,一旦他哽咽了、停滯了,鞭子便招呼上來——自己輕、賤自己,縱然不喜歡、不習慣,也不得不變成每日起床和睡前的慣例——此後很長的一段時間,他開始害怕天黑和天亮。

他跪在那裏念叨著請人責罰,便真的有人惡意的去踹他幾腳,打他幾拳。甚至在他手傷還未愈的情況下,還曾惡毒的踩了他的手,看他疼得痛苦呻[yín],發出邪惡的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