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哪裏來的郎中(1 / 2)

雖出了寒月到底還沒暖和起來,一夜過去,榻邊兒的炭火熄了,雖餘燼猶溫卻已是強弩之末,那絲絲縷縷的寒意從窗縫子裏鑽進來,撲入帳中,便鋪蓋的厚實也終有些抵擋不住,更何況皎娘本就身子弱,又兼上月十五出門看燈,因相公興致好,於那明樓下多逛了會子,著了寒涼有些擔不住,勾起舊疾,近一陣子身子都是倦倦懶懶的,沒什麼精神,昨兒雖早早歇了,卻因身上不大舒服並未睡實,如今被這清曉的寒意一浸哪裏還能再睡,微側頭見窗外晨曦微露,耳邊聽見街上的行者頭陀敲板子報曉的聲音,已是卯時正刻。

遂坐起身子喚了一聲,使喚婆子進來攏起床帳低聲道:“大娘子可覺的如何,昨兒大爺臨出去前特意交代下來讓仔細看顧著,若吃了那藥仍不見好,今兒便讓老婆子去街上的春芝堂尋個經驗老到的大夫來瞧瞧,橫豎不能再耽擱了。”

皎娘不想麻煩,畢竟這婆子也有了年紀,身子骨再好腿腳到底不如年輕人,一大早怪冷的,便道:“吃了那藥倒是比昨兒覺著鬆快了些,李媽媽不用跑了。”

皎娘也是無奈,自己這身子弱也不是一朝一夕,娘胎裏便是積弱的底子,自記事起藥方子都不知吃了多少,好在爹娘精心請醫問藥的,終調養的好了些,卻仍比不得那些康健姑娘,也正因這個緣故,當日裏相公遣媒人上門求親,爹娘好生猶豫斟酌了些時日,方才應下。

皎娘知道爹娘的心思,大約是怕錯過這門親事便再尋不著了,說起來也的確是樁不錯的親事,她這相公姓潘名複字孝仁,雖不是這燕州人氏,卻跟燕州望族潘家沾了親,即便有些遠終歸是正經親戚,當年家鄉遭了瘟疫,爹娘兄弟都沒了,就活了他一個,便來燕州投親,依著潘家的學塾攻讀詩書,以求有個好前程,性子沉穩,脾氣溫和,讀書刻苦,前些年中了鄉試,後來考了幾次均未中,便熄了蟾宮折桂的心思,在衙門裏謀了個文書的差事,雖薪俸不多,倒也足夠使費,如此幾年下來積了些銀子,買了一處院子,置了房產便托媒人上蘇家說親。

皎娘的父親是位老秀才,雖未中試卻滿腹經綸頗有才學,一直被聘在潘家的學塾裏當先生,算是潘複的老師,以往在學之時,父親便曾誇過這個學生沉穩踏實,一見上門求親,掂量了掂量倒是一門好姻緣,隻是這無父無母也沒個兄弟姊妹的,實在孤清了些,便有些猶疑。

那媒婆子是見慣了場麵的,一聽話音兒哪還有不明白的,便笑道:“雖是家裏人少些,可依著我卻是難得的好事呢,想我孫婆子做了二十多年媒,遠的不說,便這燕州城裏,說成的姻緣便是數不過來呢,這麼多門親事,過得好的且不論,便說那些過得不如意的十有八九脫不開個婆媳妯娌,姑嫂這些囉嗦事兒,這沒爹沒娘也沒兄弟姊妹的,也就沒這些囉嗦事,過了門沒婆婆立規矩,也沒姑嫂妯娌雞吵鵝鬥的,隻管關了門過自己的親親熱熱的小日子,潘大爺又有衙門裏的好差事,雖不是大富大貴,總歸不愁吃穿使費,況又跟潘家沾著親戚,潘大爺還是您老的學生,脾氣秉性知根知底兒,您說說這不是打著燈籠都難找的好親事嗎”

玉秀才聽了媒婆子的話,忖度了幾日便點頭應下了。

爹詢她意思的時候,皎娘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事實上,她真沒什麼想頭,能活著過順當日子就好,至少比上一世強,說起這個也是皎娘壓在心底的秘密,不知是老天爺哪兒出了什麼差錯,還是上一世魂歸地府時未喝那碗孟婆湯,總之她如今依然清楚記得前世之事。

前世的她不是燕州人但家裏的境況跟這輩子差不多,爹娘和善,對自己亦疼愛有加,可惜她是個短命無福的,隻堪堪活了十六年,再一轉眼便是今生了。

這些事蹊蹺的緊,自是不能說於人知,便父母也一樣,有道是子不語怪力亂神,真要說出來隻怕不是以為她瘋魔了,便是認定她鬼怪附身,倒鬧的不得安生,況雖曆兩世說到底也沒甚差別,不管怎樣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安穩平順便是。

至於嫁人,姑娘大了總歸是要嫁的,潘複雖算不得相熟,卻也見過幾次,相貌端正,性子亦溫和,跟父親有師生之份,算是知根知底,嫁他總比旁的不認識的好些,更何況,這個病秧子一樣的身子,人家都不嫌棄上門求娶,自己還挑揀什麼,橫豎是過日子,安穩便好。

倒真如媒婆子所言,自成婚之後,夫妻雖算不得恩愛卻也能相敬如賓,潘複知道皎娘身子弱,還特意雇了兩個使喚婆子,一個在廚下一個在屋裏伺候,家裏的大小活計也用不著皎娘操心,倒比在娘家的時候還更清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