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來由的,向來厚臉皮的商響有了一絲羞怯。
坐下來,花神為他斟上一杯茶。
“肖吟說你喜歡喝六安瓜片。”
喝了一口,商響問道:“他連這個都跟你說?”
花神一笑,伸手將長發攏到耳後,目光似戲謔似狡黠:“你在意?”
“不在意。”
商響話說得幹脆,視線卻移開了。
“他上次去地府鬧了一場,被肖勉罰了鞭子,然後就跑去南山,喝了好幾壇我藏起來的好酒,醉了就一直說你。”
商響眼都不抬,沉默了一會兒,聽不見下文,還是追問:“他……說我什麼了?”
“也沒什麼。”洛回雪含笑喝茶,“說你可愛,還有就是你們閨房情事……”
故意停在了不上不下的地方,花神氣定神閑的看著漲紅了臉的商響。
“騙你的。”
見他這麼快否認,商響反倒疑竇更深。此刻,他才清晰的體會到,眼前這位美貌花神的壞心眼。
“你如何能進歸墟?”太過尷尬了,商響岔開話題。
花神回答:“從前曾經來過一次,後來便和這棵梨樹成了朋友。”
他說得輕描淡寫,商響卻不禁暗自咋舌,自己闖了一次地府尚且去了半條命,歸墟之中不知道有幾多凶險坎坷……
那株梨花倒是不應四時,開得正好。雪白的花瓣飄下,恰恰落入杯中淡色的茶湯之上。像是泛浪的一葉舟,不安定的飄搖。翻騰的水湧進船艙,緩慢的、緩慢的沉下去,沉入水底……
“響響。”花神依舊在笑,唇角有那麼幾絲悲憫蒼生的味道,但還是戲謔更多,“肖吟喝多了,就是這麼叫你的。”
商響不說話,隻看著茶杯中沉底的梨花。
“他用一條肋骨,同閻羅換了你來世為人的機會。”
驀然起了一陣怪風,商響眼睛睜得溜圓。亂卷的梨花將他團團圍住,迷住了他的眼睛。
明明已經成了天君,怎麼還和從前一樣瘋!
當年為了花妖不要性命,如今又為了自己都不見得在乎的來世為人斷了一條仙骨。
神仙的千萬年的修為都藏在了那一軀金尊玉貴的白骨中。
商響不敢想,生生敲斷一節骨頭的疼。
“他……他……”
含混著說不出來話,也不知該說什麼,商響混亂得不得了。覺得難受又偏偏不動不了情,怪異的沉悶死死壓在心底。
“他不是在補償你。”花神說,抬起細長的手指又喝一杯茶,“他隻是想討你喜歡。”
“沒有情根,又怎麼喜歡?”
商響說得輕巧,肋下卻隱隱發著疼,仿佛感同身受。
可又無法感同身受,他不知道那根骨頭是如何斷裂,又是如何被取出體外。隻能不住的想象出各種的痛楚,腦海一片鮮血淋漓。
商響無法懂,肖吟卻是記得。
這是他第二次踏上那條漫長幽深的黃泉路,閻王殿中,年輕閻羅正襟危坐,濃黑的眼眸,像是不見底的深海。
天君問他,如何才能讓一個注定來世無法為人的妖轉世成為凡人。
閻羅冷笑:“若是天君肯將一節仙骨送我,我便幫你改了那人來世的命格。”
肖吟默然看著閻羅那張青白的、全無生機的臉,想也不想的說:
“好。”
閻羅斂去笑意,一雙沉如深水的眼睛直直看向肖吟:“你不問我要你的仙骨做什麼?”
“素聞殿下剛直不阿,行事有度,定然不會用它為惡。”肖吟道。
幽藍鬼火明明滅滅,大殿之上,閻羅英俊的臉一片慘白。
“我欠一人良多,唯有上古神裔的骨骼方能救他。這世間有千萬人,可有的人,卻是缺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