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德義感覺到天子那白瓷般的修長十指如此用力,隔著衣衫布料根根陷進了自己的肩肉。
很疼痛,也令張德義自悲慟的情緒中驟然清醒。
極其明顯的一件事情,禦林軍既敗,身為其指揮者的陸維不是被俘,就是已經身亡。
依之前陸維在北疆的聲望,如果是被俘,最多會被那幫北疆蠻子訝異於其“死而複生”,根本不會把他怎麼樣,說不定還會當成祖宗供起來。
但陸維那個目下無塵的性子,怎麼能容忍自己戰敗被俘?在張德義看來,陸維多半是戰死或者自盡了。
“陛下。”張德義用慈愛的神色望著劉琥,緩緩開口,“沒有侯爺的消息。但依老奴想來,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禦林軍雖敗,但侯爺武功高強,必定是能殺出重圍,安然無恙的。”
劉琥抓住張德義肩膀的手指鬆開,整個人也霎時鬆弛下來,仿若找到了支撐自己的信念,嘿嘿的笑了兩聲,道:“大伴說的沒錯,大伴說的沒錯……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伯修吉人天相,武功高強,定是能殺出重圍,安然無恙的。”
說完,劉琥頓時振作起來,脫下了絳紗龍袍,主動拿起張德義帶來的百姓衣裳穿戴。
但他身為天子,平常穿衣都是有人侍候的,又是第一次穿這種粗劣衣裳,係帶扣紐皆不得法。
張德義見狀連忙上前,請劉琥張開雙臂,替他整整齊齊的係上腰帶,扣上盤紐,又替他換上粗布褲和一雙青布鞋。
此時劉琥完全是一身尋常百姓的短打裝扮了,隻那張臉,以及露出的雙手皆白瓷塑就一般,不像尋常百姓。
張德義又搓了些黑灰,往劉琥的臉和雙手上都塗了薄薄一層,看上去總算沒有那麼顯眼。
“大伴,我們快些走吧。”劉琥裝扮完畢後,心急火燎抓住張德義的手臂,“伯修還在宮外,可能負了傷躲藏在什麼地方,我們要快些找到他才行!”
張德義在心中歎了一聲,知道自己適才的話說對了,點頭附和道:“是的陛下……咱們要盡快找到侯爺才行。”
但紙是包不住火的,等將來陛下得知陸維身死之時,又該怎麼辦呢?
他已經想不了那麼長遠,隻能且顧眼前,先讓陛下安全出宮,再謀後事。
劉琥和張德義兩人,並幾個喬裝打扮的小太監,很快走出了倚香殿,朝著後花園秘道的方向快步而去。
倚香殿中,隻留下小高獨自一人。
小高一邊哽咽,一邊將殿門從內鎖死,然後將燭火打翻於緯帳之上。
火舌順著潑了油的緯帳,迅速的熊熊燃燒起來,貪婪舔上這座木製結構的宮殿。
劉琥來到後花園秘道口處時,朝倚香殿的方向回了一次頭。
隻見那座滿載了他與伯修美好記憶的華美宮殿,此時火光衝天,仿若在用最後的生命為他這個落難天子送行一般。
身旁傳來張德義的哀泣聲,“小高哪,好孩子……陛下不會忘記你的忠義,咱們來世再做父子!”
事態緊急,來不及過多哀悼小高,他們打開了假山的機關,進入秘道之中。
……
因為長時間沒有人清理打掃,秘道內泛著難聞的潮氣,洞壁和腳下都結著厚厚的青苔,十分的濕滑。
劉琥剛走進來的時候,聞到那股子發餿的潮氣差點吐了,張德義連忙奉上棉帕係住口鼻,方才覺得好些。
劉琥被兩個小太監攙扶著行走,幾乎是一步一滑,形貌十分狼狽。
張德義在旁看的熱淚盈眶,他的陛下自打出世就錦衣玉食,哪兒受過這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