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入詔獄之事,應該已經傳遍了奉京。

傳到北疆,也理應不會太久。

……

劉琥端坐在禦書房內,看著跪伏在地上的黑衣死士,有些疑惑地問身旁的張德義,“大伴,此人……像伯修嗎?”

張德義笑了笑,躬背彎腰道:“回陛下,依老奴看來,有七八成像了。”

“能不能瞞過左相那邊啊?”劉琥狐疑。

照他看來,這死士的身形身高倒是相似了七八成,但容貌卻隻得兩三分像。

雙眼不及伯修深邃如星辰,鼻子也不夠挺,嘴唇卻過於豐厚,更不要說伯修那一身無人能及的凜然氣度……隻有麵部輪廓還算相像。這樣的一個人,能瞞過左相他們嗎?

“陛下,詔獄的酷刑,是可以讓人麵目全非的。再說,侯爺如今的相貌也容易仿製。”張德義用手指著那死士的臉,“陛下請看,在他的左臉上作舊一條傷疤,再添些青紫腫脹,是不是就像了呢?”

劉琥恍然大悟,擊掌道:“原來如此!那麼,入夜後就讓他去吧,盡快把伯修從那個鬼地方換出來。”

張德義笑著睨了眼劉琥,心裏暗道,他的陛下是迫不及待想將侯爺納入宮中了,嘴裏卻說著:“是,謹遵陛下旨意。”

……

陸維獨自在牢房,將那甕參水慢慢喝盡之後,天色便黑了下來。

這時,牢房之外的火把驟然亮起,耀成明晃晃的一片。隨著鐵鎖與木欄的撞擊聲,牢房的門被打開,幾名長相凶悍的獄卒衝了進來,朝陸維大聲道:“我等奉皇命,夜審罪人!”

盡管這些獄卒看上去凶神惡煞,但陸維聽到他們“奉皇命”,心中反是大定。便任由這些獄卒呼呼喝喝,牽引推搡著,離開了牢房,朝刑房的方向走去。

皇帝想做些什麼呢?陸維雖猜不出來,卻很期待。

來到刑房,隻見這裏燈火通明,四麵牆上掛滿了各類刑具。隻要步入此間,鼻端就永遠縈繞著一股揮散不去的血腥之氣。

刑房內立著的成排刑架之上,縛了十來個人,皆遍體血汙,生死不知。

有一個人正在受鞭刑。

他身穿赭色囚服,身形身高皆與陸維相若,鬢發散亂。他沒有被綁縛,隻是跪趴著,緊緊摳著一具木製刑架,任由發出尖銳破空聲的鞭子,一下下沉重的擊打在脊背之上。

那是真正的,屬於詔獄的,足以碎筋傷骨的鞭刑。

見陸維進來,他抬起臉望向陸維。

這是張青紫交錯,腫脹的辨認不清五官,左頰上縱貫著一條猙獰傷疤的臉。

陸維看到這張臉之時,瞳孔微縮,霎時間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瞞天過海,偷梁換柱。

他料到皇帝舍不得殺他,卻沒有料到,皇帝會想出這樣的手段,一石二鳥。

三年未見,他大約是過於小瞧如今皇帝的手段了。

刑房的大門吱呀一聲關上,從內落鎖。

陸維知道刑房之內全是皇帝的人,便不再偽裝,拖著鐐銬,朝著正在受鞭刑的那個人走去。

恰好三十鞭抽完,那人慢慢從刑架上挺起身。

陸維在這個即將替自己赴死的人麵前蹲下,良久良久,才開口道:“對不起。”

那人卻搖搖頭,神色木然道:“我不是為了侯爺。我是個死士,皇命不能違,職責所在罷了。”

陸維看著那人木然的神色,慢慢站起來,忽然覺得自己很無力,往後退了一步。

的確,這死士看似為陸維而死,然而實際上卻是因為皇命,輪不到他道歉。

陸維是個現代人,做不到對無辜者的生命無動於衷。但眼前這名死士,卻對自己的生命滿臉木然、無動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