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卷番外(一)(2 / 2)

“盤,若開戰,我想隨軍出征……”

“出征?”陳盤猛地停下腳步,他緊著兩片冷象牙色的頰,直瞪著陳逆道,“陳爺,我同你說了多少次,當年活著從艾陵回來不是你的錯,你那些死了的兄弟也不會怪你如今還活得像個人。出征的事,除非你哪天替我四叔做了齊國大司馬,否則再也不要同我提了!”

陳逆握著劍柄,沒有說話。

陳盤長出了一口氣,憤憤道:“都是那該死的趙氏,多好一個早上,心情全叫他們趙家人毀了。等那趙無恤一到臨淄城,我立馬就找人結果了他!明知道我相父如今與右相鬥得正厲害,偏挑這個時候來,非奸即盜。”

趙無恤聽到自己的名字時,正端著一盞熱水站在薄紗小窗後,他墨色的眼隱在氤氳的水汽裏,默默地注視著兩個一黑一朱的背影在雍門街上漸行漸遠。

“那個就是左相之子,陳世子盤?”他問。

“正是。”張孟談應道。

…………

鹿鳴樓,齊都臨淄最熱鬧的酒樓。這裏盛菜的盤比別家的大,盛酒的杯比別家的深,裏裏外外傳菜的小廝們張口就能來一段風起雲湧的想當年。南來北往的商客,浪跡天涯的遊俠,但凡心裏還有一絲豪情的男人,聚在這裏吃一餐飯,喝一頓酒,準能生出一段惺惺相惜的兄弟情來。

陳盤是這鹿鳴樓的主人,可他的義兄陳逆才是鹿鳴樓裏的大紅人。一堂子男人見“義君子”陳逆來了,紛紛起身施禮。陳逆謙遜還禮,然後低著頭跟著陳盤往樓上走。

“你怎麼跟上來了?”陳盤回頭,他這義兄素來不喜看他耍那一套爾虞我詐的好功夫,因而從不陪他見一些特殊的人。今日倒新奇了。

“素說此人極危險,叫我千萬護著你。”陳逆抬頭看了一眼頂上掛著紅紗燈的房間,他知道那屋子裏坐著的人若拔出劍來,就算是他,也未必能護著陳盤全身而退。

陳盤心若明鏡,卻還是一貫沒心沒肺的模樣,他低頭嗅了嗅自己身上的胭脂香,笑著道:“今日這人早先刺殺過我相父,他的手段我也見識過。不過,他毒在手,我毒在心,是誰要防著誰,還不一定呢。對了,咱們剛剛進門的時候,有個穿黃衫的女娃紅著臉瞅了你半天,你可瞧見了?”

“沒有。”

“哎,陳爺,你這般避諱女人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女人是極可愛的東西,淺嚐細品都有不同風味。待我今日回府另挑幾個知情識趣的給你,你早點開葷是正經,否則將來萬一動了情,一顆心抓在一個女人手裏,是要吃大苦頭的。”寥寥幾級台階硬是叫陳盤磨蹭了許久,磨得陳逆原本就繃緊的心弦愈發緊了。“你走快一些。”他催促著。

“沒事,叫他多等一會兒也好,橫豎是他有事要求我陳氏。陳爺,我前段時間去晉國還收了名揚天下的蘭姬為妾,那可是個厲害女人,今晚我叫她去你房裏可好?”

“陳盤——要不要我先給你灌兩碗解酒湯你再上去?”陳逆心弦崩斷,終於大吼出聲。

狐狸樣的陳盤,眼珠兒含笑,討好道:“好了好了,當我沒說。你知道的,我見生人就緊張,開開玩笑,鬆鬆神嘛。”

“滿嘴鬼話!”陳逆冷下臉拎起瘦弱的陳盤,幾個健步,足尖一點,已落在紅紗燈下。

門後,一方屏風,一扇暗門,那暗室裏坐著的人抬起頭來,一張臉無悲無喜,垂在案下青衫上的蒼白五指卻遽然緊握成拳。

今日,此時,他人生僅餘的最後一點自尊,終也要離他而去了。空了,空出一副軀殼,才可盛下他要的一切。

“哈哈哈,於安兄,久等了。”暗門輕啟,有人彎腰而入,一雙眼流轉如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