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不會死,他會平安回來的。”四兒沒有應承我,隻低頭看向自己腰間一枚小小的青玉環。“環”同“還”,她在等他還家。可如今的於安還會知難而還嗎?
“四兒——”
“阿拾,你救救他,別讓他死。我知道他現在做的事情都不對,他不該殺那麼多人,不該抱著過去的仇恨不放。可他心裏太苦了,這些年他沒有一日真正的開心。你是知道他的,他不是個壞人,你讓我陪著他,總有一天他會放下的。”四兒反過手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她抓得很緊,新生的指甲狠狠地掐進我的手心卻不自知。
“四兒,不是我要讓於安死,也不是無恤和張先生要他死。這事我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但我同你保證,一定沒你想的那麼糟。於安不會死,我們都不會死。你再等一等我,讓我再想想辦法,好嗎?”
“好,我陪你一起想,你一定會有辦法的。”四兒鬆開我的手,身子一斜把頭輕輕地枕在我肩上,“我陪著你,我們一起想辦法。”
繁花樹下,四兒輕輕一枕,幾許流年霎時如水般在我眼前流過。秦國的小院裏,梳著總角的她也常這樣依靠著我陪我一起想辦法,不說話隻是長長久久的安靜的陪伴。彼時此刻,我最需要的其實也就是她這滿心信賴的輕輕一枕。
鷹食黃鳥,黃鳥食魚,魚食蜉蝣。府院被攻陷的卿族是蜉蝣,盜蹠的奴隸軍是誤入深淵的小魚,於安和趙稷是自以為勝利的黃鳥,而真正可怕的敵人正張開他們的利爪朝這裏撲來。戰爭沒有結束,新絳城裏沒有勝利者,我們所有人都是禿鷹眼中的獵物,包括晉侯在內。
抗擊外敵,上下同欲者勝。可這一城的人,各有各的鬼胎。我想救他們,可怎麼救?根本沒人願意聽我的話,怎麼才能逼他們聽我的話?
盜蹠,還是盜蹠!
“四兒,你趕緊入宮替我去找於安和盜蹠,千萬別讓他們打起來。盜蹠要是發了狂要做傻事,你就同他說,他要的東西國君給不了,我來給。”
“你要給大叔什麼?”
“我要給他一樣天下最貴重的東西。你趕緊去,災禍不等人,於安和盜蹠的劍也不等人。”
“好,我去。那你呢?”
“我去一趟太史府,待會兒就來找你們。”我扶著木蘭花樹站了起來。
四兒拎起一直放在身邊的包袱遞給了我:“這個你拿去。”
“是什麼?”
“夫君替你從趙家找回來的東西。伏靈索、劍、你的玉雁佩、還有……哦,對了,我還給你做了一雙新鞋。你現在肚子大了,腳一定腫得厲害,之前穿的鞋肯定擠腳了。”四兒一邊說一邊解開包袱從裏麵掏出一雙嶄新的繡鞋放在我腳邊,“你先趕緊穿一穿,看合不合腳?我的繡工這麼多年也沒個長進,你別嫌醜。”
“合腳。”
“都還沒穿呢?”
“一看就合腳。”我脫了鞋將自己又紅又腫的腳套進四兒做的新鞋裏,忍著鼻酸,微笑道,“好穿,剛好穿。”
“那就好。”四兒長鬆了一口站起身來,“那我走了。你從後門出去吧,離太史府近一些,路上自己小心啊。”
“你先等等。”我從包袱裏把於安給我的細劍拿了出來。這一次,映著耀眼的陽光終於叫我在劍身細密的格紋裏瞧見了兩個小小的暗紋陰刻的字——邂逅。邂逅相遇,適我願兮……可是於安,那年大雪裏看見你的人是她,不是我;這麼多年陪在你身邊傾心愛你的人也是她,不是我。你是她的青衣小哥,是她的良人,你的心不是我不願看見,是我不能看見。
“這不是我的劍,是你的。”我合上劍鞘把劍遞給了四兒。
四兒握著劍,愕然道:“怎麼是我的?”
“你拿著防身,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