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份奏折,直接丟在地上,板著臉在帳殿內踱步。我、雪珍、環秀、小玉福候在一側,互相交換個眼色,凝神站定。李全一麵叫人進來收拾散落的奏折,一麵差人端些降火的涼茶。
康熙踱了十幾個圈,站定厲聲說:“李全,傳朕旨意,讓太子來見朕。”我心生緊張,才複立兩個多月,糊塗的太子該不會又做出什麼荒唐事吧?
正想著,康熙又道:“除璿兒外,你們都退下。”我頗感詫異,留我一人算什麼?這可不是好事,我不想聽你們這對冤家父子高深莫測的談話。心裏雖然這樣想,但嘴裏隻能是領旨。
康熙坐回龍椅,手指敲打桌麵,冷眼看帳外。我為他倒了杯涼茶,雙手奉上。康熙接過,喝了一口,淡淡的說:“朕倒懷念你釀製的冰淳了。”
冰淳是我叫太監采摘禦花園的葡萄,親自釀製的葡萄酒。見康熙主動提出要喝,柔聲說:“出京時帶了一些,奴婢叫環秀去取。”康熙罷了罷手說:“晚上朕想聽曲,一會你去叫亦凝過來。”
我朗聲應著,心裏很高興。去年年底,亦凝早產的小公主夭折後,她傷心欲絕,一度臥病不起,差點沒緩過來。雖然是女兒,但博愛的康熙也痛惜不已。由於當時廢太子的事讓他焦頭爛額,沒有閑工夫安撫後宮佳人。可能是為了彌補遺憾,自出塞來,康熙頗為疼愛亦凝,隔三差五都會聽她彈唱兩曲。
為康熙倒完第二杯涼茶,太子匆匆趕來,俊朗的臉有些泛白。他瞥我一眼,跪地,請安,謝恩,站定。我屏住呼吸,緊緊等待暴風雨來襲。意外的是,康熙不但沒發怒,還柔聲叫太子坐下。我伺候二人吃吃喝喝,聽二人傾談低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難道剛才那些奏折不是彈劾太子的?
康熙揭開茶蓋,輕聲道:“你還記得李光地對你說的那二十個字不?”太子“啊”一聲,愣了會神,應道:“回皇阿瑪,兒臣記得。‘勤思學道,篤誌正學,天聰益開,天性益厚,僅此而已’。這是金玉良言,兒臣一直謹記於心。”康熙滿意點頭,喝口水,語重心長的說:“凡是規勸你的人,都是為你著想的人;相反,那些巴結奉承你的人,其實是在害你。不管是以前還是以後,不管是指出你問題的人,還是與你作對的人,你都不得與他們結仇。”太子邊聽邊點頭,似乎很受用,但趁康熙不注意的當口,眼底又閃過一絲不屑。
頓了一會,康熙又說:“你的這些兄弟裏麵,胤禛最能體會朕意,愛朕之心殷勤懇切,可謂誠孝的典範。胤祺心性善良,為人淳厚老實。胤佑雖有殘疾,但舉止藹然可親。就是胤禩的為人,諸臣也稱賢能,裕親王生前也說他心性好,不務矜誇。你要是能多親近親近他們,讓他們輔佐你,還有什麼事情辦不好呢?”
話雖對,但怎麼可能實現?這種理想主義,隻能是南柯一夢。太子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但又不能逆旨,隻好半真半假說“兒臣知道”“兒臣謝皇阿瑪教導”“兒臣一定向幾位弟弟學習”之類的話。
談了半晌,太子跪安離帳,康熙深深歎氣,坐在龍椅上發呆。看來他也明白,要想讓兄弟作賢王輔佐太子,形成“眾星捧月”的局麵,是難以實現的。因為月亮暗淡無色,星星光輝四射。既然知道這個道理,康熙為何還要這麼說?我猜想,這些肺腑之言,算是對太子最後一次禦前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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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收到噩耗,玉盈公主因難產香消玉殞,康熙悲痛欲絕,一晚上都沒睡好。我守了他一夜,天蒙蒙亮,又去看十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