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無名之城(1 / 1)

黃褐的大地上,高樓或傾頹或倒塌,地基埋入厚厚的黃土之中,表麵布滿了風華與侵蝕的傷痕。慘白的陽光下,城市中無人居住,唯有風吹過,將陷入泥濘的石子艱難地鬆動幾分。

它曾經輝煌過,可是現在,它死了。

死去的城市瀕臨大海,將其也染上蒼黃。在這無邊的寂靜中,海潮之聲再無夢幻與感動,而是無盡的蒼涼,宛如滾滾時間的洪流,衝刷著城市存在的痕跡,一點點將其侵蝕,拖入無光的海底埋葬。宛如被黏液浸泡過的固結土地仍在固執地對抗消亡,像是變質的黏合劑般,牢牢粘住一切的殘骸,但終究是徒勞。

它本該已經被人遺忘,消失在曆史的角落中,但是,就在今天,二十年裏的第一次,客人到來了。

遙遠的地平線上,滾滾風沙裏慢慢浮現出一個黑色的剪影,在越過了三道歎息之壁封鎖線,跨越了漫長的距離之後,來到了它的腳下。

裹頭的圍巾滑落,斑白的頭發迎風飄揚,老人走上開闊的大道,進入了衰亡的城市,在他的身後,倒塌的樓宇重新拔地而起,風沙讓出了街道,人潮於廢墟中回歸,交織出一片繁忙,轟鳴聲中,高大的冷藏運輸車從他身後開往身前,白氣嫋嫋的金屬罐從中起出,落入深黑的井。

毀滅重現,猩紅的海潮中,人潮洶湧,房屋倒塌,城市在老人的記憶中短暫地複蘇,又更快地歸於塵土。

風沙之中,他站在了殘破的深井之前,四周的地麵向中心傾斜,連蒼灰色的天空都被無形的力量傾覆,整個世界像是在向黑暗中滑落,如同神話中的歸墟。

老人在深井前一塊布滿腐蝕痕跡的石頭上坐了下來,從兜裏一件件地取出物品,擺在身旁的石頭上,最後小心地從懷裏取出一個精致的雕花煙鬥。

取出煙絲裝填壓實,劃燃火柴湊到煙絲上,老人一絲不苟地執行著程序,舉手投足間帶著舊日的優雅,然後將煙鬥湊到嘴邊,動作宛如英倫的老紳士,他應該穿著灰色呢子大衣,戴著圓頂禮帽,提著傘儒雅地談論天氣,而不是出現在這樣的地方,欣賞冷厲的廢墟。

老人緩慢吐出煙霧,白色的煙霧裏,蒼涼的城市幻化出了些許生氣。往日的繁華早已消逝,隻剩下殘酷的廢墟昭告著人類企圖竊取神權嚐試的失敗,嘲笑著昔日的雄心壯誌。

大地深處的震動打斷了老人的紛繁思緒,於極深處,似有巨物蠢動,深井中吹出濕潤的氣息,令衰朽的城市恢複生機,黏滑的菌毯從一切表麵上生出,並於其上長出形狀怪異的植物。

隆隆的沉悶聲響中,有岩石被撞碎,落入深處,大地顫抖,連帶著搖搖欲墜的建築物坍塌,老人抬手,鬆開燃盡的火柴棒,在指尖處,有一個木屑刺出的小傷口,此刻在他的注視下迅速愈合,消失不見。然而城市的異動並沒有因此停止,呼嘯的風聲中,黑暗迅速覆蓋了城市,宛如黑夜。遠處傳來嘯叫,整座城市如同活物一般,在生命的尾聲裏進行最後的掙紮。

老人取下煙鬥,在身旁的石頭上輕輕敲落煙灰。

於是,黃昏的光芒刺破黑暗,自天幕而下。

光柱籠罩了城市,溫和的光芒裏,一切都被凝固。地麵停止了震顫,未現形的巨物陷入新一輪的沉睡,而老人從石上站起,於黃昏的光芒中審視著照不透的深井,自胸臆間發出了沉重的歎息。

它是人類自救的可能,此刻卻被被封鎖,被遺忘,乃至瀕死而消亡。

或許建造這個城市是太過瘋狂的決定,因為那是魔鬼的饋贈。然而,他們必須要完成它,作為這個逐漸崩壞世界上的諾亞方舟與最終武器。

因為,神明已至!